故事：我到处借钱凑够首付，准备买房时，却被丈夫告知卡里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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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都说男人婚前婚后两个样，周康宁觉得，女人才是！
谈恋爱的时候，盛媛多么温婉可人啊！笑容是清清浅浅的，说话是细细柔柔的，就连生起气来，最多也就撅着小嘴娇嗔两句。
可现在呢？
她刚刚竟然用锅铲指着他的鼻子，唾沫横飞地怼得他连插话的间隙都没有，她还把桌子拍得“砰砰”直响，大有一副撕逼到底的架势。
气得周康宁放下刚咬了两口的肉包子，将喝了一半的粥往前一推，拿起外套换上鞋，摔门而去。
大清早的，至于吗？
起因是盛媛在厨房煎蛋，周康宁和儿子佑佑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儿子用筷子将包子戳得跟马蜂窝似的，碗里的粥却好半天一口都没动。周康宁斥责了几句，他小嘴一撇，掉起了金豆豆：“我要妈妈喂，妈妈喂。”
“喂什么喂？你都多大了，还让你妈喂，你好意思吗？”周康宁见他这副样子，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哭哭哭，一天到晚蔫了吧唧的，跟个小姑娘似的，哪像个男子汉！”
周康宁最烦儿子这一点，长相倒随了他，虎头虎脑的，个头也比同龄人高出不少，就是这性子，又软又怂，还特黏盛媛。
也没什么生活自理能力，都五岁了，还要盛媛给他穿衣喂饭，晚上睡觉，不搂着盛媛的胳膊死活不肯睡。
盛媛听到动静急急忙忙从厨房钻出来，扫了这对冤家爷俩一眼，走过去边给儿子擦眼泪，边耐下性子安抚儿子。
儿子见到盛媛仿佛见到救星似的，哭得更委屈了，周康宁那刚刚压下去的恼火又窜了上来：“你再哭一个给我试试？”
说着扬起了胳膊，儿子吓得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盛媛见状也恼了，扭头冲周康宁大喊道：“你干什么？大早上的，你招他做什么？不能让孩子安安生生吃完早餐吗？”
“那你倒是问问你的宝贝儿子要不要安安生生吃早餐！”说着，周康宁将那只被儿子戳得惨不忍睹的包子扔到盛媛面前：“你看看，看看，都是被你给惯的！”
都是被你给惯的。
就这最后一句话，像一锅烧得滚烫的热油，不由分说地倒在了盛媛心底刚生出来的那株小火苗上，几乎眨眼的功夫，小火苗壮大成了连绵火海。
“对，都是被我给惯的！”她挥舞着手里没来得及放下的锅铲，激动得好几次差点都挥到了周康宁脸上：“噢，儿子听话时，就亲亲抱抱举高高，一口一个我的宝贝大儿子，不听话时就是我没带好，我把他给惯坏了。”
“周康宁，有本事你来啊！”
周康宁自知有些理亏，声音缓和了几分：“你以为我不想啊，我这不是要工作吗？”
“谁不要工作，就你有工作，我没有工作吗？”
周康宁了解盛媛，别看她平日里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骨子里其实是十分执拗的，尤其是这两年，变得愈发固执极端了，有时候甚至是不依不饶、没完没了的，简直让他苦不堪言。
见盛媛正在气头上，周康宁不想再激怒她，索性闭上嘴巴装聋作哑，低头“呼哧呼哧”喝起了粥，想着赶快吃完早餐去上班，让这场战火在沉默中灭亡吧。
可盛媛显然不同意，她在沉默中爆发了。
“你只要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我呢，我除了要工作，我还要洗衣做饭，擦完了桌子擦地板，难得让你带儿子吃顿早餐你就不耐烦成这样，我一年三百六十天，哪一天不一睁开眼就得伺候他吃喝拉撒？我欠你们爷俩的吗？”
周康宁虽暗暗提醒自己别反驳，忍一忍风平浪静，可他心底同样也憋着一股气，每一次他想好好教育教育儿子，盛媛都会跳出来插一手，只要儿子一哭，她就会心软，然后像今天这样反过来斥责他对这个家不够尽职，次次如此。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儿子还在一旁抽抽噎噎的，哼唧得周康宁更加心烦意乱，没忍住又将气撒到了这个始作俑者身上：“你还哭！”
盛媛一掌拍在桌子上：“你朝他吼什么？”
2
生活是改变女人最好的武器，盛媛也发现自己自从生了孩子以后，脾气伙同她脸上的细纹，一日一日的，只增不减。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为这么点大的事和周康宁吵成这样，确实没那个必要。
这两年，她和周康宁吵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每一次都是为了些芝麻琐碎的小事，吵的时候倒是热火朝天，吵完了发现彼此眼里的温度越来越低。
周康宁是做软件开发工作的，而且是团队里的技术骨干，除了本职工作以外，他还负责带徒弟，培训员工，日常加班到夜里，就连周末也经常一个电话就被召了回去。
当然了，有付出就有收获，家里百分之七十的收入都来源于周康宁的工作，盛媛虽然嘴上偶尔会抱怨，但心底其实一直都是理解支持他的。
不然，她也不会主动包揽所有家务，更不会为了更好地照顾他和儿子，辞了原本干得好好的市场营销的工作，在把儿子送进幼儿园后又选择了一份没什么发展空间也没什么意思的文职。
没生过孩子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带孩子是一件多么繁琐劳累的工作，前两年，不论白天黑夜，只要孩子哭闹，她不管多么疲惫都得强打起精神来照顾孩子，那时候，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睡一晚整觉。
好不容易熬到儿子三岁可以送幼儿园了，虽说文职的工作强度不大，可哪有工作是养闲人的，你拿一份薪水就要付出同等的辛劳和时间，老板可不管你是起晚了，还是要先送孩子去幼儿园，你必须得遵守明文规定的企业制度。
周康宁总埋怨盛媛太溺爱儿子，宠得他一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盛媛倒是也想，只是儿子不知道随了谁的慢性子，如果不盯着他一遍遍地催，他穿条裤子都能穿十分钟。
可对盛媛来说，早上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贵的，把儿子叫醒、穿衣、洗脸、刷牙、做早餐、吃早餐、送儿子去幼儿园、自己去上班，每个动作稍慢一点都会迟到，每个环节都得按照军事化的速度来。
所以，有时候，她不是溺爱儿子，而是她没有足够的时间给儿子，她只能一把夺过儿子的衣服，麻利迅速地帮他穿上。
她也知道周康宁反感她插手他教育儿子，只是一直以来他疏于对儿子的陪伴，儿子本来就跟他不亲，她不想儿子印象中的父亲除了只会严厉指责他之外，什么也不会。
而且，周康宁也不了解儿子，儿子性子虽然绵软，可教育方式用不对，一旦惹毛了他，也是小犟种一个，到时候又得花数倍的时间和精力来收拾烂摊子。
就像今天早上，她稍稍起晚了一刻钟，一切就都乱套了，平常都是她带儿子吃早餐的，难得指望周康宁搭把手，他不但没帮上，还帮了倒忙，害她早上上班迟到了不说，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想到这儿，盛媛又有些生气了。
3
晚上，盛媛赌气只做了她和儿子两个人的晚餐，这也是她近来惯用的撒气方式。
盛媛骨子里相对是比较传统的，她能接受“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分工模式，也甘愿做好这个家的内勤工作。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让她愈发感到心理不平衡的是，周康宁竟然对此习惯成了自然，默认为这就是她分内的事，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
前两天，盛媛晾衣服时不小心折断了晾衣撑，便扭头喊正在书房打游戏的周康宁来帮忙，周康宁一米八八的个头，稍稍踮踮脚就能够到挂在墙顶的晾衣杆。
可她喊了半天，周康宁不但稳坐如钟，还不耐烦地埋怨她：“屁大点的事你都找我，我都连续加班半个多月了，好不容易今天下班早点儿，想玩两把游戏放松放松，你就是见不得我闲着。”
“你以为你在公司加班的时候，我在家闲着了吗？家里这里里外外哪一样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我哪一天不也都是忙到大半夜？”
“那你就当我今天也不在家，还在公司加班不行吗？”
盛媛闻言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气急败坏地搬了张小板凳想站在上面把衣服晾上去，或许是太生气了，动作幅度有些大，也没留意到地板上的水渍，一不小心脚一滑，连人带板凳摔了下来，痛得她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事后，周康宁为此很真诚地跟她道了歉，余怒未消的盛媛还是断了他两天的伙食。
想到这儿，盛媛连明天的早餐都不想带他的那一份了，可一小时后，当她从菜鸟驿站拿回一根新的晾衣撑时，她蓦地心又软了。
周康宁是比较大男子主义，情商低，人懒，有时候还有点自以为是，可不能否认的是，这个男人同时也是真诚善良的，心里是有她的，一心一意跟她过日子的。
谈恋爱时，有一次周康宁的公司组织去横店团建，还可以带上家属，那是他们第一次出去旅游，景区里一瓶水十块钱，一碗面四十块钱。
那时候他们都刚刚工作，并没有多少积蓄，可周康宁还是一声不吭地给盛媛买了面买了水，买了热狗买了冰淇淋，还买了一个毛茸茸的发箍，自个儿就喝了几口盛媛喝剩下的水，饿得晚上回到酒店一口气吃了三桶泡面。
后来，他们攒了点钱，周康宁去盛媛家提亲，盛母开口就要二十八万的彩礼，而且是不给带回的那种，连盛媛都懵了，据她所知，老家彩礼普遍就十万左右，而且起码会拿出一半以嫁妆的形式让女儿带回去作为小家的启动资金。
盛媛为此跟家里没少闹别扭，周康宁每一次都安慰她：“二十八万换一个这么如花似玉，贤良淑德的好媳妇，我觉得值了，再说那是给你父母，又不是给别人，咱现在不已经攒了二十万了吗，还差八万，我再想想办法。”
结婚后，虽然爱情的滤镜在现实的骤压和彼此反复的龃龉中逐渐褪去，两个人不再如胶似漆，对彼此浓烈的爱意仿佛也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可周康宁还是会记得在天冷了时，帮盛媛多囤一些暖宝宝。
他还是会信任地将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盛媛，每月一发工资就转给她，不用催促，也从不过问。
哄睡儿子后，盛媛站在水槽前边淘米边想入非非，夫妻之间不都是这回事儿吗？吵起来恨不得掐死对方泄愤，吵完之后又会担心刚刚有没有把他气到胃疼。
周康宁的胃就不是很好，长期高强度的工作，饮食作息的不规律，让他经常胃不舒服，所以家里的早餐永远都是养胃的小米粥。
盛媛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十点了，周康宁最近差不多都十一点回来，等他到家粥差不多也熬好了，时间刚刚好。
煲上粥，盛媛坐在沙发上等周康宁下班，她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好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4
周康宁故意磨蹭到十二点多才回来，其实今天活儿不多，他躲在公司刷了两个小时的抖音。
他记得，刚结婚的那两年，他也是个上班就想着下班，下班恨不得长了飞毛腿飞回家的男人，是什么时候下了班也不想回去的呢？他不太记得清了。
可能从盛媛突然开始把“这个家是我一个人的吗？”，“我怎么怎么样，你怎么怎么样？”，“活儿没看你干，事怎么那么多？”挂在嘴上时吧。
他好怀念从前的盛媛啊，那时候的盛媛是那么的善解人意，那么的贤惠大方，从不抱怨，还特别体谅他，每到周末，一大早就会带着儿子去遛弯，生怕儿子哭闹吵到他补觉。
哪像现在，也不管他有多累，工作上的压力有多大，凡事都要跟他计较个没完没了。
可她明明不是计较的人啊，他家境不是太好，一辈子务农的双亲将他供出来已属不易，再无帮衬的能力，她非但没嫌弃，还故意说是自己不想办婚礼，感觉站在台上特傻，像被人看猴戏一样。
刚结婚那会儿，他这个技术工的起步工资并不高，父亲在这个时候又大病了一场，她二话不说拿出家里所有积蓄交给他说治病要紧，以至于他们到现在还租住在老破小的出租屋里。
想到这儿，周康宁心底生出几分愧疚，这些年，他被繁重的工作和意外来临的吞金兽压得喘口气都累，他好像是忽略了她，也亏欠了她。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家，破天荒在楼下见到属于自家的那个小格子间还亮着昏暗的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盛媛已经熬不住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周康宁看着她安宁柔和的睡脸，闻着时不时飘来的淡淡的米香味儿，那颗躁郁了一整天的心像风中的一片落叶，飘飘悠悠地落了地，悄无声息的。
她有多久没等过他了？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些他加班晚归，她站在阳台上冲他直招手的日子，他劝了也哄了她很多次：“别等我了，早点睡。”
她总是前一晚答应得好好的，可第二天还是会等他，有时候会给他煮一碗素面，有时候会像今天这样，熬上一锅香甜可口的小米粥，然后坐在对面笑着看他狼吞虎咽，眼睛里是星星点点的温柔。
自从儿子出生后，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到了那个小东西身上，坦白来说，他吃过儿子的醋，也不痛快过，好几次加班回来饿得胃直抽着疼，掀开锅盖，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可当他看到她厚厚的黑眼圈，憔悴苍白的脸，只得把所有的不快咽回肚子里，要么饥肠辘辘睡过去，要么随便对付两口。
或许，婚姻这场战役，谁都不轻松吧。
周康宁想把盛媛抱到床上睡，但还是弄醒了她，她揉了揉眼睛，带着几分睡迷糊的娇憨，用懵懵的眼神看着周康宁，这一刻，时光仿佛退回到了几年前。
周康宁不禁心头一动。
“回来啦，锅里有粥，我帮你盛。”
周康宁一把捉住她的手：“把儿子抱到小房间睡吧。”
盛媛愣了两秒，又犹豫了两秒，还是摇了摇头：“等再过些日子，天暖和一些吧，我怕他晚上睡觉踢被子。”
5
盛媛买房之决心，路人皆知，各个地段的房价、楼盘、户型、交通路线，她如数家珍，同事们都笑说如果她辞职了，完全可以胜任房地产销售的工作。
盛媛也跟着笑笑，这帮年轻小姑娘不懂房子对一个已婚家庭的重要性，有了房子，才不必跟公婆挤在同一个屋檐下相看两厌，有了房子，孩子才可以名正言顺地上学念书，不用跟着他们搬来搬去，四处飘零，居无定所。
她和周康宁都不容易，儿子今年都五岁了，他们才勉强攒够首付的钱，她得赶在儿子念小学前落实好户口，在这个城市真正扎下根来。
这可苦了周康宁，这两年，盛媛和他交流得最多的就是讨论买房子，只要他一得空，就拉着他往各个楼盘跑。
周康宁也是极力赞成买房的，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拼命工作，只是他不能苟同盛媛着了魔似的四处奔波对比。他们的预算不是很高，可考虑的楼盘并不多，而且房价一天一个样，他觉得盛媛长久的犹豫不决，实属是在浪费时间，还连带着浪费他的时间。
最让周康宁受折磨的还不是身体上的摧残，而是精神上的压力，她几乎就差把房子挂在嘴上了，做什么事都能想到房子，就连已经难得的床上运动，她也会在他最投入时，突然冒出一句：“对了，我们买房时记得一定要注意隔音效果，儿子大了，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影响他身心健康。”
另外，有一件事周康宁迟迟不敢也不知道如何跟盛媛商量，他想辞职不干了，这个念头不是刚刚冒出来的，而是积怨已久。
倒不是吃不了高强度工作的苦，而是实在受不了新来的领导，这位领导非技术工出身，专业的业务知识一窍不通，却偏偏喜欢指手画脚，且权威不容置疑，常常将整个团队搅得乌烟瘴气的。
他还有眼无珠，会溜须拍马的都得到了重用，像周康宁这种耿直，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倒坐了冷板凳，被边缘化了。
盛媛一开始对此也愤愤不平，后来就慢慢把矛盾也指向了周康宁：“也怪你情商低，不会来事，不懂得包装推销自己，性格又执拗，还经常跟领导唱反调，重用你才怪。”
周康宁听了心里更不爽了：“我是技术工，我得保证产品的准确性，总不能为了讨好他，葬送整个团队的心血吧？”
“你就是理工科，死脑筋。”盛媛又无奈又无语：“不管你在什么岗位，人际关系，尤其是你和领导层关系的维系度，也是一种工作能力的体现，你专业能力再强，得罪了领导，也等于白搭，不是吗？”
周康宁仍然不以为然：“我做不了这种虚头巴脑的事，我就不信了，我将我的本职工作做得无可挑剔，他还能鸡蛋里挑骨头不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掰扯了半天，最终不欢而散，之后周康宁就再也没对盛媛提过工作上的事。
可这一次，周康宁实在是太憋屈了，平日里升职加薪想不到他就算了，总将最繁重的工作派给他，他也忍了，可现在这位领导居然拐着弯将他玩命加班换来的成果霸占成了他自己的功绩。
就在昨天，他最终没忍住在会议上当众和领导吵了起来，领导也被他气得不轻，指着大门对他下了最后的通牒：“要么闭嘴听从我的安排，要么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人！”
他差一点就要摘下工牌愤然离去了，只是那一刻，盛媛对房子的碎碎念齐刷刷回响在耳畔，像一根根从天而降的细针，一下子戳破了他心底密密麻麻的锐气。
中年男人果然是最可怜的，满眼望去，身边都是需要他保护的人，为了这些人，他连自己都放弃了，找不到了。
他不敢想象，如果盛媛知道他想辞职，会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表情，她一定会一脸惊慌地说：“周康宁，你疯了，你辞职了我们还怎么买房？还能准时还上房贷吗？”
6
关于房子的战火，最终还是烧了起来。
盛媛母亲生日这一天，周康宁陪盛媛回娘家吃饭，席间，盛父问及买房子的事，盛媛随口说了几个意向楼盘，表示还在考虑中。
一旁的盛母听了，也开口问道：“海煦蓝湾你们看了没？我听隔壁赵婶说，他们家小博就买在那里，说可好了！”
盛媛点点头：“海煦蓝湾是不错，我有一个同事也买在那里，可那里对我们来说，超出了点预算。”
盛媛说完忙着给儿子盛汤夹菜，没有听到盛母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更没有留意到，她满脸嘲讽地瞥了一旁的周康宁一眼。
而这一切，周康宁尽收眼底，他向来不喜欢来岳父母家吃饭，就如同岳母明显也不喜欢看到他来一样。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并不是岳母心中的乘龙快婿，她心仪的女婿恰恰就是刚刚她提到的赵婶家的儿子赵信博，也是和盛媛一起长大的邻居，打小就喜欢盛媛，最重要的是他家家境甩周康宁家好几条街。
所以，当年即便周康宁恭恭敬敬地奉上了二十八万的彩礼，岳母也是一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样子：“这点钱都要凑这么久，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家媛媛过上好日子。”
盛媛将他一把拉到身后，用娇弱的小身板死死护着他：“你们还有完没完？再这样我真的就当这二十八万是你们卖女儿的价钱了，以后家里有什么事也别找我了，我告诉你们，周康宁就算是个要饭的，我也跟定他了！”
寥寥几句话，说得周康宁热泪盈眶，那时候的盛媛多好啊，眼里只有他。
而现在呢，半小时前，他们刚吃完饭回到家，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盛媛就捧着个计算器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要么我们也买海煦蓝湾的房子吧，我刚又算了一下，咱存款离海煦蓝湾的首付差得也不是很多，再攒个半年，差不多就够了。”
“我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我妈说得也对，海煦蓝湾那无论升值空间，还是户型，都不错的，学区也好，咱要不就咬咬牙，逼自己一把呗！”
说到最后，她还冲周康宁笑了笑，周康宁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怎么逼？逼你还是逼我？”
盛媛一心沉浸在海煦蓝湾的美梦里，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康宁异样的神情，她看了这么多房子，犹豫了这么久迟迟定不下来，就是没挑到一个像海煦蓝湾这么完美迎合她需求的房子。
“当然还得靠你这个顶梁柱啊！”她仍一脸盎然的兴致：“你最近没日没夜地加班不是说在忙一个大项目嘛，这个项目什么结束？应该有一笔可观的奖金吧？”
周康宁闻言摇摇头，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哪来的大项目，成别人的了。”
盛媛愣怔了几秒，问清来龙去脉后，气得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这也太过分了，凭什么？你就这么让给他了，再找上一级投诉啊！”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周康宁，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那么死心眼，不要跟领导硬碰硬，你就是不听。”
“这么多年了，论资历论能力，你哪点比别人差，你看看那些跟你同期进公司的，只有你一个人还在原地踏步走，现在连项目都被人抢了，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周康宁咬牙反驳：“我说了，溜须拍马的事我做不来。”
“谁天生做得来？不都是被逼的吗？”盛媛见他一副爱咋样就咋样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再这样下去，别说海煦蓝湾了，其他楼盘也不敢买了，指不定哪天头脑一热，得罪了领导被炒鱿鱼都说不准！”
一刹间，周康宁脑海里闪过领导指着门呵斥他不做就走人的画面，难以名状的不甘和憋屈翻滚着涌上心头，他抬起头，定定地看向盛媛，惊恐得从盛媛眼底看到了同岳母眼里一样的东西。
他只听到“轰”的一声，头皮一阵发麻，脑子里也一片空白，他这才意识到，盛媛眼中那看向他时的饱含信任的崇拜的眼神，好像消失好久好久了，久到恍惚间他都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过。
“那就都不买，一辈子租房住，买不起房就不配苟活着吗？”
盛媛简直难以置信，她不信记忆中那个骄傲而又上进的周康宁会说出这样的话，好半晌，才怔怔地问了一句：“周康宁，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久久被掩藏在地底的暗雷终于被一一点爆，汇集成一团巨大的火焰，吞噬了周康宁最后一丝理智：“盛媛，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嫁了我这么一个没本事的穷光蛋，可怎么办呢？不好意思，晚了！”
随着“啪”的一声，巴掌大的塑料计算器在周康宁脚下四分五裂。
“周康宁，你混蛋！”
7
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一对夫妻，通过吵架可以更深刻地认识对方，只要还肯吵架就还有救。
可如果吵架的结果发展为了冷战，就是矛盾的尖锐化和立场的明确化了，是一种旗帜鲜明的对立。
冷战会像一条暗流，慢慢带走彼此间的信任和热情。
冷战的第十天，周康宁和盛媛都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疏离，这种疏离不像以往那般带些赌气的成分，而是真真实实的冷漠。
三个人还是会在同一张桌子上吃早餐，可安静得连儿子都不敢大声说话，无措的目光在爸爸和妈妈的脸上不断流转。
有时候两人在狭窄的洗手间遇见，会默契地错开身子，中间的缝隙大到仿佛对方身上有虱子似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的眼神再无一次交流。
这些天，周康宁感觉自己活像一条被迫搁浅的鱼，盛媛的冷漠让他窒息，公司赏给他的冷板凳又让他每一秒都如坐针毡，他游走在这偌大的城市，发现自己竟可怜到无一处可去。
他有心打破和盛媛之间的僵局，也知道一切矛盾的罪魁祸首就是房子，所以他尝试过用尊严去换一线生机，可换来的是领导变本加厉的冷落和嘲讽，他这才明白，上位者御下最有效的方式之一是杀鸡儆猴。
而他的耿直，理所当然地让他成了那只被牺牲的鸡。
大学同学江海的出现，对周康宁来说，简直犹如神坻，他几乎没有一秒的犹豫，就接受了江海向他抛来的橄榄枝。
他第一时间将工牌砸在领导的办公桌上，终于将郁结在心中多日的那口怨气给吐了出来，他知道和江海走上创业这条路，是一个凶险重重的抉择，可他别无选择。
他也知道擅自动用共同账户里的首付款作为创业基金，等于将他和盛媛的婚姻也押上了赌桌。
可是他没办法，他今年三十五岁了，已濒临职业黄金年龄的尾巴，留给他奋力一搏的时间不多了，前领导又是那样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有他在，公司已无自己立足之地。
盛媛那天晚上看他的那个眼神，好似插在他心头的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活生生将他心头烫出了一个洞，这几日的冷战，又像吹不尽的寒风，来来回回地穿梭在那洞口。
我到处借钱凑够首付，准备买房时，却被丈夫告知卡里钱没了
又冷又痛，难受极了。
他迫切想做些什么，抓住些什么，然后好将离他越来越远的盛媛给拉回来，可如果他不冒险一试，他一丝机会都没有。
他做梦梦里都是盛媛从前的影子，温柔地嫣然一笑，纯澈得只剩下爱意的眸子，灯下的守候，执拗的信任，坚持走下去的决心。
他不想辜负她，更希望她能给他点时间，等一等他。
正式离职的那天，周康宁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还买了一瓶红酒，盘算着给盛媛整一顿火锅作为求和礼，再和她好好喝两杯，然后在气氛最好的时候，委婉将他辞职和创业的事渗透给她。
他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盛媛大发雷霆，对他又打又骂，他也会硬着头皮受着，只要她愿意给他机会。
可让他受宠若惊的是，盛媛比他回来得还早，她同样买了一大堆食材，还买了一只奶乎乎的奶油蛋糕，已经在厨房忙碌了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破天荒地相视一笑，这间老旧的出租屋好像突然摇晃了起来，像一艘小船徜徉在海洋里，海风拂过，全是雨过天晴和新生的味道。
盛媛最终做了一个用鱼汤做锅底的火锅，周康宁爱吃鱼，她爱吃火锅，一锅可以两吃，一段婚姻，两个人也可以互相迁就着过。
前两天，她无意中翻到几年前用过的旧手机，充上电居然还可以用，她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翻看她和周康宁曾经的聊天记录和那一张张相拥冲着镜头傻笑的照片。
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哭了。
那个时候的他们，亲密得好像一个人，连食堂打菜阿姨今天多给了一块肉都要跟对方分享，才短短六年而已，他们怎么就渐行渐远到连看对方一眼的欲望都没有了？
她还翻到一双被磨破了洞的手套，手套是当年她织给周康宁的，后来她发现手套破了一个大洞，再三追问下才知晓，周康宁为了凑齐二十八万的彩礼，下了班还去做代驾，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有一天夜里送完最后一位客户，他疲累至极，一个不留神从电动折叠车上摔了下来，还好只是蹭破了点皮，可盛媛还是吓得心惊肉跳，为此还和母亲大吵了一架，质问母亲是要逼死周康宁吗？
思绪翻飞间，她突然就顿住了，她想到那一晚周康宁嘴角深深的苦意和那句晦涩无比的问话：“怎么逼？逼你还逼我？”
她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密密麻麻的惶恐与震惊爬上心头，那明明不是她的本意啊！
她错了，她不该因为自己日复一日地被困在繁琐劳累的鸡零狗碎中，就心理不平衡到把经济的压力都转嫁到周康宁一个人身上，她不该那么逼他。
所以，下午她特地请假回了一趟娘家，她跟母亲吵了一架，要回了一半彩礼钱。
回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等周康宁回来，她一定要像从前那样安慰他：“没关系，项目丢了就丢了，我没丢就不是什么大事啊！”
两人各怀心思地喝下满满一杯酒后，周康宁又满上了一杯，盛媛也难得没有阻拦，大有一副一陪到底的样子。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微醺，举起酒杯摇摇晃晃。
“我凑够首付了！”
“我辞职了。”
酒杯应声相碰，都听到了彼此梦碎的声音。
8
周康宁坚决不肯接受从岳母那要回的彩礼，结婚多年还让妻儿跟着他居无定所已经让他在岳母面前抬不起头了，他只要一想到岳母那轻蔑的眼神和时不时的冷哼声，就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一样，毫无尊严。
盛媛也没办法接受周康宁的贸然辞职，从前他连买双袜子都要向她请示，如今辞职创业这么大的事，他连提前知会她一声都做不到了。
她也不赞成他用两人多年来辛辛苦苦攒下的积蓄冒险，他们有了儿子，输不起了，而周康宁擅自动用那笔钱和死活不愿意撤资的行为，更是让她失望透了顶。
他们狠狠地吵了几架，最激烈的一次，盛媛把两个人的婚纱照撕得稀巴烂，歇斯底里地朝周康宁吼道：“你永远只知道把你那所谓的自尊放在第一位，可周康宁我告诉你，穷人的尊严根本就一文不值好吗？”
周康宁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怒极反笑：“我是穷，可我至少还有尊严，我还是我，盛媛，你去照照镜子，你还认识你自己吗？”
“尊严？尊严能当饭吃吗？能裹腹蔽体，能为我们娘俩遮风蔽雨吗？周康宁，你说得对，我就是后悔了，后悔当初没听我妈的话，男人的承诺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谁他妈的不是？”周康宁一脚踢翻一旁的椅子，只觉得气血直往脑门上涌：“我早后悔了，盛媛，你承不承认，你跟你妈一样，自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我，对不对？”
两个最亲密的人倘若互相伤害起来，那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因为熟知对方的弱点，因而箭无虚发，就这样一箭一箭刺在彼此心灵中的最脆弱处。
终于，他们在精疲力尽中，发现彼此都早已遍体鳞伤，真是一场两败俱伤的结局。
后来，两人不再吵了，心平气和地生活了一段日子，然后在某一个大家都没那么忙的，还算风和日丽的下午，波澜不惊地将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望着面前的林荫小道失了神，六年前，这条小道上曾有一对年轻的情侣，手牵手一路蹦蹦跳跳而来。
“你相信我一定能给你买大房子，让你过上好日子吗？”
“我信，那你相信我即便你一辈子都没钱，也不会离开你吗？”
“我也信！”（原标题：《错过：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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