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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偶然机会,看到表妹微信朋友圈发的截图,标题是:食墨先生陈策。短文描述，乾县薛禄镇北田果村有一奇人——陈策。
先生知识渊博,满腹经纶,且有三绝:一是读书专注。据说,先生早年在镇上教书,家长熟知先生最喜欢吃热馍夹油辣子。一天,学生家长给先生送饭,放下热馍、油辣子就离开了。而先生专注于读书,竟然把墨汁当成了油辣子。家长返回，准备拾掇碗碟时,才发现先生吃着热蒸馍,满嘴墨汁，博得众人哈哈大笑。二是先生绝活“一掌金”,就是以手指计算。当时镇上商铺众多,晚上打烊时，老板集中店内伙计，用算盘核算当天收支,比赛看谁算的快又准。先生站在一边,看似闭目养神,但当帐目报完,第一个说出准确答案的必是先生。众人无不佩服，送先生绰号“一掌金”。三是先生自学并精通中医。古人云，人过三十不学艺。然而，先生五十方习医，早起晚睡诵背《伤寒》，一生酷爱医典,并且敢于创新,其药物疗法对一些疑难杂症,屡见奇效。方圆几十里地，老百姓有病必找先生。
看完记载,做为晚辈,自豪之余未免稍许缺憾，似乎应该做点什么。经核实,原来外祖父陈策早年己被乾县《大唐古镇薛禄志》收录其中。于是，联系年已古稀的小姨妈及故乡亲人,回忆外祖父往事,业余时间整理之,以飨亲友与热心读者。
女儿眼中的父亲
(一)教书育人 博学多才
父亲，姓陈，名运通,字陈策（1897～1971）。寓意一生运气通顺,胸有策略。祖母28岁守寡,父亲时年4岁。他天生勤奋,每天早晨天未亮,往往第一个到学校。因此,常得到老师的表扬。父亲一生执着两件事:教书育人,治病救人。现在理解,这是父亲乱世中的最佳处世之道。
父亲高小毕业,后来在武功县长宁镇上教书。父亲珠算技艺精湛,曾经和其他算盘高手比赛,都是父亲赢出。据他说,算盘上是一杆乘除、开方巨元,一走截路。并且他还有“一掌金”的心算诀窍,可惜已经失传。由于父亲酷爱中医,往往博览群书,常常购买医学书籍,家中书柜内不仅放置有《金匮要略》、《伤寒论新注》、《简明中医内科学》等医学方面书籍,还有《聊斋》、《康熙字典》等其他书籍。父亲自学成才,50岁开始行医四方。我清楚记得,父亲医术在乾县以南声誉口碑极佳。
(二)敢于担当 受命危难
祖母属于女强人,独自在家带领伙计经营农田，父亲在乡里教书。有一年,祖母的娘家侄媳妇被一男子纠缠到村里。劝阻无果后，祖母一时之勇,从村上叫人将那男子杀死在陈家老坟地。人命关天,警察当局就把几个当事人都带走,父亲闻讯,赶去了县城。他对负责人说:“让其他人都回去,此事我一人承担。”父亲进监狱一年后,1928年起，陕西连续3年大旱（又称民国18年馑），全省死人无数，各县瘟疫四起，乾县当时也闹“狐狸拉”(医学称霍乱)病。监押期间，父亲以针灸把一位政府官员治愈了。这位官员就对监狱负责人说:“把先生放了,让出去救人吧。”父亲赶回家,面对祖母跪下,失声恸哭,“娘呀!您为了您侄儿,把你儿的头差点儿滚了西瓜了。”父亲在祖母眼里是孝子,更是娇儿,但面对危难时,他敢于担当,从不连累他人。村里当事人对父亲连竖大拇指，称父亲敢担当，是好汉!乡亲们对父亲亦刮目相看。大灾之年，瘟疫肆虐，父亲愈加倾心于救死扶伤，痴心学医了。
(三)悬壶济世 造福桑梓
父亲一生痴迷中医。由于他酷爱医学,博览群书,就大胆创新,自己配制草药。40年代末,年近五旬的父亲在家中腾出一屋,诊疗兼药房,并搭建阁楼,放置药物。解放前后，兵荒马乱后，社会经济凋敝，生活卫生条件差。陕西关中，渭河两岸，疥疮流行，多见于手脸。父亲自配有效疥药，为百姓除痛袪疾，取名”一扫光疥药“，并设计手掌图案为商标，取名“手牌“。父亲当时就有了商标意识。他包装的草药包手掌大小,加盖红蓝彩色印章。父亲足迹遍及关中，最远到潼关一带，靠行医卖药支撑着家庭的全部开支。
父亲从不安于现状,他眼光长远,有胆识,更有魄力。为了推广中药并进一步扩大规模,他带人去村外南壕,面南向阳，打了五孔窑洞,施以洋灰石膏粉白，赋予不同功能。其中,靠边的一孔窑洞供他和学徒读书学习；第二孔窑洞是肺结核等慢性病人住院用;中间一孔窑洞用作诊室和药房,窑洞两侧墙壁上悬挂着李时珍、李东坦、扁鹊、张仲景、华佗及孙思邈等24大名医画像。另外两孔窑洞供日常生活用。实际上，他已经开办了中医药讲堂，并容医教为一体，普及中医药。后来，他又带头开办了砖瓦窑厂，创办实体经济，造福一方。我当时在孩子们中年龄最小,一直跟随父亲读医书、切草药、碾草药和整药包,甚至骑车送饭。
(四)心无旁蝥 不拘小节
父亲读书、工作极为认真，始终心无旁骛。他走路只走路中央，似乎旁若无人。有人问他，为啥只走路中央，他说路边容易遇见鬼。实际上，他是痴心中医，路上默背医药经，不让人打扰他思考记忆。当时，家里多有牛马，若昨日卖出一马，今天买回一牛，对他而言，即是往返于牛马圈，竟自浑然不知，整个心思沉迷于学习工作。由于父亲专注于工作学习，日常生活中往往不拘小节，尤其是不注重穿衣打扮。当年，尽管穿着时尚高档，但他常常随性而为，逢柴垛、土堆，非躺即坐。旁人感觉可惜，他却称:衣服是为人服务的。民国时期，父亲曾在礼泉县担任办案帮审（文书），审案期间，他竟然视若无人，伸手从袄间捏出虱子，直接于案几上声音很响地捻了。因此，人们又称呼其“脏先生”。
（五）人妒天佑 以德报怨
解放初,由于父亲和祖母精心操持,家宅青砖碧瓦,条件很不错。土改时期,家中有水井、有土窖，村上有窑场，有药房,拥良田一倾。因此,家庭定成份时，起初被认定为地主。但由于父亲以中医治病救人,属于脑力劳动、知识分子,地主成份又取消了;家族里，村东头的二伯孤身,多年一直在家做长工,家里为其养老并送终。当初,村里有人心存嫉妒,为达到瓜分田产目的,曾试图挑唆二伯。但二伯为人耿直,最终没有得逞。最后结果，是将家中两屯小麦瓜分了。后来,预定成份为“小土地出租”,但家中一直不存在出租土地。在吃大食堂期年月,多数人都因缺粮少食时常挨饿,因为窑场周边的零星土地,家中生活倒还过得去。一年夏忙，当初挑唆之人不慎从牛车上摔下来，被硬木车轮轧压而过，生命垂危。母亲对往事耿耿于怀，劝阻父亲莫理。但是父亲说，我的职业就是救死扶伤，再说怨怨相报何时了啊。父亲一生，仁术丹心，总是以德报怨。现回首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六)痴心为医 传承发扬
父亲痴心教书育人、行医济世,却不鼓励子女多读书。现在回想,可能担心“学而优则仕”吧,尤其在那个政治突出的特殊年代。家中兄妹4人，大姐仅上学二年,就辍学回家，给家里帮忙。二姐高小毕业,学习优秀，保送初中。初中毕业后,正赶上西安开关厂招工,父亲就让二姐去上班了。由于寄希望中医传承,父亲联系省卫生厅领导,让二姐转入西安市中医医院。上世纪60年代,受自然灾害影响，社会物质匮乏，无论城里乡下，人人缺衣少食。由于城里粮食紧缺，二姐没有和家人商量，擅自回家了。哥哥和我小学四年级辍学，回家随父学医。
二姐返乡,不久就后悔了。由于知识分子的清高、孤傲,加上性格温质、内敛,患上了抑郁症,让人惋惜。我一直在家，跟随父亲读书、切药、抓药，获知不少。当初，父亲已让薛禄地段医院仆院长帮忙，替我联系好了卫校,但由于自己的任性和抵触,最终放弃了从医之路。兄长性格温和，子承父业,不但随父研习中医,还外出进修西医,书柜里、床头边都摆放着医学书籍。他白天出诊忙碌，晚上休息前必定读书。兄长一生悬壶济世,救死扶伤,造福桑梓,誉满家乡。现在,行医济世被陈家第三代人传承着,中西医联用,诊治范围更加广泛。尽管父亲去世时孩子们都幼小，未亲身得到祖父的教诲，但后人身上始终流淌着先贤的血液，那是陈家后代儿孙永远进取的源泉和动力。改变的是时代，永远不变的是陈家悬壶济世的那份丹心仁术和周边乡邻的爱戴与尊重……
（七）轶闻趣事 精神永存
父亲一生博学多才，读书育人，丹心仁术，享誉桑梓。
教学中，他也颇有心得，父亲曾如此比喻知识之于聪明与拙笨学生，犹如往墙壁上锲木撅，木撅容易锲进去，墙壁就空虚，木撅亦不牢固；反之，好不容易锲入，木撅反而牢固。意喻聪明学生知识易学也易忘记，笨拙孩子只要坚持不懈，知识反而牢记于心。
生活中，他从不溺爱孩子。我们孩提时共桌吃饭，对于所谓的糕点等美味食品，他从不先让我们享用，并称: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时间长着呢”。他是希望后人们积极向上，努力争取美好的未来啊!
父亲亦有风趣幽默的一面。一次，他去供销社转悠，问年轻的女售货员，“小同志，这一包洋火（柴）多钱？”对方回复:“两毛钱。”他又问:“哪一盒呢？”女孩儿答复:“那一盒就是二分钱。”父亲再问:“哪一根多钱？”女孩儿变得不耐烦了，“你这老汉，到底买不买啊？!咋这么啰嗦啊!”父亲悠悠道:“我看到店门口写着‘百问不烦’嘛，怎么我才问了你三句，你就烦了呀!”女孩儿这才明白了，父亲在开玩笑呢……
值父亲诞辰120周年际，以撰此文，不仅是缅怀先贤，也为了激励后人。父亲留给我们儿女子孙的，更多是精神上的财富，尤其是他谋事长远、有胆识、勇于创新、敢于担当和有志者事竞成的顽强精神，永远值得一代代人传承发扬。
备注:陕西民国18年馑背景资料。
1927到1931年间，陕西发生了一场大旱灾引发的大饥荒，灾前全省人口1300万，940万人受灾，死亡250万人，逃荒40余万人，被卖妇女竟达30多万人…
当时呈鉴上海、南京、天津、北平《益世报》等
电文如下：“关中各县，除渭滨滩地稍有收获外，余皆秋收毫无，麦多未种。行其野，田地荒芜，蓬蒿没胫。草丛中不时发见破烂衣服与零乱骸骨，盖未经掩埋已被禽兽啄食净尽之路毙也！入其村但见室多泥门堵窗，无人居住，盖自入春以来，饿毙者先后相继，多至绝户。村人埋不胜埋，只泥堵其窗户，希图苟安于一时，以致近日各县疫病流行，死亡枕藉。传染既易，死者益多，尤以省西之眉县、乾县、礼泉、武功、扶风等县，渭北之大荔、蒲城、澄城、合阳、三原、泾阳等为最甚。现天仍亢旱，洼地麦苗且日已枯死，滨水之区亦尘深尺许、高原更可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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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8-10-22 15:29: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