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奇人吕不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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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奇人吕不韦

1

拽着秋老虎的尾巴，我走进了偃师市南蔡庄大冢头村。这个村子就坐落在首阳山下洛水河畔。吕不韦墓，就静静的生长在这里，说它“生长”，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它的存在，吕不韦的形象，也因为更多人描绘，在历史的深处越发的清晰明朗起来。于是，我看到一队人马翻过首阳山趟过洛水河，垂头丧气地向大冢头村走来。

下雨了，凉爽的天气，村民们还很不适应，秋老虎的威力还没有尽兴发散就水淹在了玉米地里。吕不韦也不适应这种天气，当一纸充满愤怒怨恨的指令送达吕不韦手中时，这个聪明绝顶、以商换政的奇人，就像村子里的花草树木一样，不管你愿不愿意，必然要走进枯萎凋敝的季节深处。

吕不韦墓很显气派，虽然亭台楼阁早已被风吹进历史深处不再回来，从近达十米伸手能摘云棉可以想象吕不韦在村民心目中的尺寸。听村人说，吕不韦墓原称吕母墓，是为了躲避嬴政的“二度”打击，这应该是吕不韦门客的阴谋诡计。被赶出咸阳相府的时候，也不知道吕不韦是否想过认亲消灾的念头，万一嬴政念及血缘，那吕不韦的人生道路以及秦国的生命寿限，就无法想象。大概嬴政是从“仲父”以及阴暗处打捞出自己出身的原委，为了彻底撇清与吕不韦说不清理还乱的藤蔓关系，借题发挥，干脆一步到位，把吕不韦扔到了洛阳的大野地里，眼不见心不烦。这个清醒半生一时糊涂的吕不韦非但没有因此安身立命，反而宾客如云，更加激发了嬴政的暴虐情绪，命令吕不韦立刻进蜀，吕不韦比李白知道蜀道难走还要早些，一杯横酒顺喉流下，终究留在了大冢头村，任凭嬴政余愤不消，荒草铺排。

2

那是一个怎样的天气史公没有交代，反正吕不韦看到异人时心潮澎湃如渤海欢笑。当时异人又在做什么呢？在街上闲逛不大可能，因为这个不受秦王待见的秦国滞留在赵国的落魄质子，不但囊中羞涩，赵国的显贵也没有拿他当回事儿。虽然异人在大街上行走得那样匆匆忙忙，目不观景，贵族气质从异人的眉宇间还是凝练进吕不韦的眼睛，激发出吕家父子在战国时期的松油灯下，创作出这样一段理财的佳话。

吕不韦问：“种地能获多少利？”

吕父答：“十倍。”

吕不韦又问：“贩运珠宝呢？”

吕父又答：“百倍。”

吕不韦再问： “那么把一个失意的人扶植成国君，掌管天下钱财，会获利多少呢？”

吕父再答：“那可没办法计算了。”

时年吕不韦28岁，就是现在的80后，一个“80后”的年轻人所释放出来的智慧光彩，让青山失色、蓝海逊潮。

还应该是一个晴朗天气，这个战国末期的卫国人现在的濮阳人，信心满满地走进了异人的住处。猜想不出来，异人是用什么样的眼光打量这个身心被淇河清水湿润过的吕大哥。或许跟众多高官显贵一样，对商人身份的吕不韦不屑一顾；或者根本就没有心思正眼看吕不韦只管干自己的活儿。由于习以为常，面对“奇货”，吕不韦的精神气质非但没有枯萎，相反，心理状态春来花开一样淡定。

吕不韦直奔主题对异人说：“我能光大你的门庭。”

异人权当又遭遇一次邯郸市民的嘲笑无奈地搭腔：“你姑且先光大自己的门庭然后再来光大我的门庭吧。”

吕不韦听出异人话里悬音，更加真诚地表白道：“我的门庭要等待你的门庭光大了才能光大。”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史公以“异人心知所谓，乃引与坐，深语”生动、鲜活、形象地描绘了异人当时的心理状态。也难怪，远离故国亲人，在赵国做质子的每一天，年轻的异人就是站在太阳地儿也没有感受到过人间的温暖，吕不韦这把伞花为异人的突然盛开，以及推心置腹的体己话，让异人享受到在寒冬腊月天里炉火的拥抱。为了做成这单生意，吕不韦不但倾家荡产资金投入，还不惜把心爱的侍妾赵姬当作一道美味佳肴一并送给了异人。

吕不韦的胜算不容怀疑，这个当年的国际贸易商贾巨头，凭借着对诸侯国的了解，掌握大量信息，从朝廷御案到田间地头，无所不知，这也是吕不韦办事成功率一路走高的扎实基础。

接受了异人的跪拜，吕不韦的心早就飞进了咸阳城。

3

华阳夫人，这又是怎么的一个女人呢？虽然史公对华阳夫人的着墨比魏国如姬多些，但她的容貌史公交待得并不明朗，反正秦孝文王喜欢她如掌上明珠，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可上九天摘月也可下五洋捉鳖。遗憾的是这个华阳夫人受宠多年也没生个一儿半女，这就给善于投机取巧的生意人吕不韦送来无限商机。

拉着一车五百金换来的奇珍异宝，我猜想不出吕不韦是怎么走进华阳夫人姐姐家的，但从华阳夫人的姐姐和弟弟都愿意替吕不韦在华阳夫人面前说异人的好以及对华阳夫人的依赖、思念，可以想见那车珍宝所起到的铺垫作用。求子若渴的华阳夫人如获至宝，欢喜的笑容享受着秦朝的阳光。吕不韦的成功游说，更重要的一个因素是他交待华阳夫人姐姐的一段话，这段话犹如一剂灵丹妙药，使华阳夫人服用后立地见效。

华阳夫人的姐姐富贵如洛阳牡丹，劝说华阳夫人：“我听说用美色侍奉别人的，一旦色衰宠爱也就随之减少。现在夫人您侍奉太子备受宠爱却没有儿子，要趁早在太子的儿子中结交一个有才能又孝顺的人立他为继承人，丈夫在世时受到尊重， 丈夫死后自己立的儿子继位为王最终也不会失势，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一句话能得到万世的好处啊！”字字中肯，落地刨坑，句句砸中华阳夫人的心事。

这就是吕不韦的过人之处。有一句话叫做“细节决定成败”，吕不韦就是这样一个善于处理微妙“细节”的高手。当异人在吕不韦的策划下撇下赵姬、赵政如丧家犬一样从赵国的刀枪棍棒中逃回秦国后，惊魂未定的异人还没有梳理清楚亲情关系，吕不韦就已经为他安排好了约见华阳夫人所需要做的全部事情。后宫主位的院子里，花草响亮，蜂蝶匆忙，华阳夫人看到一身楚服跪拜膝下的异人，故国情怀首先占领了华阳夫人心中的高山大海，喜极而泣，离座拥扶，赐名子楚，一连串的“蝴蝶效应”，在华阳夫人的贵宾室里帷幔荡漾。

华阳夫人精心挑选一个月明星亮烛光诗境的夜晚，以柔克刚，促使安国君刻下玉符，确定立子楚为继承人。这一切都是按照吕不韦的精心策划顺利地实现着，甚至不留任何悬念。就这样，华阳夫人这个楚国的女子，在秦国这场政治游戏中，同吕不韦、子楚一起，实现了互利双赢。

4

当秦朝的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再次照进咸阳宫时，吕不韦已经不再是那个脚穿两只不同颜色布鞋的位卑贱商了。融秦王“仲父、相邦”于一身的吕不韦，对赢政的青春气质感到恐慌。

为了摆脱赵姬的纠缠，吕不韦不知道饥荒多少个日月星辰，不得已从市井中觅得配备有巨大“雄性”的粗俗民夫。嫪毐的粉墨登场的确不同凡响。为了引起太后赵姬的注意，吕不韦安排了一场 “嫪毐专题”的娱乐活动。不知廉耻的嫪毐果然不负不韦所望，在众目睽睽之下肆意张扬健硕的体魄，在阵阵雷鸣般的掌声和远播咸阳旷野的口哨声中，从战车上卸下曾经碾压过赵国都城卫兵身体的车轮，直接悬挂在赤裸裸的身体上，为了展示雄性的威猛，嫪毐竟然扭动身躯，挑起沉重的木制车轮，绕着娱乐场地愉快地行走，搅动车轮在他的胸前旋转滚动……

果然，吕不韦的智慧再次释放出异样的光辉，赵姬得到了嫪毐的服侍，很快就把吕不韦扔到了咸阳宫外的茄子地。按照常理，赵姬与吕不韦再无任何来往，已经懂得“七情六欲”的嬴政再也没有机会拿吕不韦说事儿，朝堂之上，你做你的秦王，我当我的相邦，各自处理政务，丰富秦朝阳光。

事情的发生并不偶然，仍然与嫪毐的粗俗愚蠢有关。

那是一个柳风抚面的春天，由于嫪毐深得赵姬的宠幸，太后宫里的事情，也就任由嫪毐自由活动，当得知秦王嬴政要亲自到雍地太后居处考察赵姬与嫪毐私通的实情时，嫪毐篡朝夺权的野心，从粗糙的秫秸地里斜横着身体钻出地面。早就奢望自己的儿子替换嬴政的嫪毐闻风蠢动，竟然招集门客家奴数千，偷得太后印信，举兵弑秦王。粗俗民夫的嫪毐究竟不是嬴政的对手，仅仅一个回合，嬴政就把嫪毐的棍棒人马悉数拿下，连同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一并装进麻袋活生生摔死在太后面前。

吕不韦当初把嫪毐招进咸阳宫的时候不会想到，嫪毐“事发”也是他吕不韦的末日，虽然几十年的囤积，吕不韦当年投资千金早已换回数不清的财富，但终究仅剩胡须一把，深深埋进大冢头村的土地里。

雨仍旧下着，吕不韦墓碑在雨里更加凝练且富有意境。这个“奇货可居”典故的创造者，这个《吕氏春秋》的组织编撰者，这个“一字千金”成语的生产者，自从与异人建立起生意伙伴关系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命运的不确定性，虽然他实现了很多的“不可能”，但是，历史告诉我们，吕不韦的事业，因为生命的终结，最终画上了一个粗糙的狗尾巴草一样不太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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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之过，成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