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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叶在初春睁开了眼睛,鲜花随后也绽放了。
岁月操持悠长的皮鞭,驱赶着生命踏遍沧桑大地,变迁之程。
一叠又一叠足迹重复着一个又一个日子,地面上各种姿态的风物,在眼前塑造枯燥的传说,在这片大地上镌刻生命的未竟之途…..
——题记
一种醒味在脑门涌来涌去,丝丝苦咸弥漫在眼前,一片朝霞的纯红。
面对广阔的天空:“这是血吗?”天空无语,它古怪的面孔布满了诡秘;我从来不爱破译那些深沉的面孔。我相信,一直在我心中涌来涌去的就是血。
在这种状态之前,有一种感觉逼着我躺在床上做噩梦,我关紧门窗,拉实窗帘,好象书卷中那些杀声冲我而来。失眠的夜里,橘红灯光里飘荡磷的味道,好象白骨凸立在沙丘上一样……
这种感觉过去之后的一天,我走出这间房子,外面的人们在享受天伦之乐;我认识到自己已经走过了一段路程,自己还走着,这是一个渺小的奇迹。我做贼心虚般地将那本外国佬撰写的关于自杀之种种方式的书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很英雄气质般的走进如血的夕阳。来往的行人中有认识的旧友,他们都一个调子问我:“好长时间不见你,又黄又瘦,是不是又发了一笔大财呀!”我含含糊糊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十足的那种有城府的模样。
我把一切都告诉朋友,他说:“你是不是经常变换姿态?”我告诉他:“不变换是不行的,我原来就没有固定的位置。”朋友做颇经风浪见过大世面之表情,用他那十分温柔的口气说:“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象和尚念经那样虔诚,我轻轻念着那句话。到哪儿去呢?我早已厌倦了拥挤的人群,那些缤纷的色彩刺激着我的双眼;世界之大,何处觅天涯……
去哪里?我感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任何空间飘洒。
我选择了一个方向,去罗布泊。
真要计划出去,却又烦躁不安。一夜的翻箱倒柜,面面俱全地忙乱着。好象此生此世不会再回到这寒冷的屋子一样。次日清晨迎风饮日,站在戈壁滩上,将半个背影留给说不清的困惑。其实,最后什么也没有拿。
汽车连的战友,给我找了一辆便车;坐在车上,风在耳畔尖啸。
罗布泊这个地方,对于有史地知识的人来说并不陌生,楼兰王国就在这水泽之畔;可现在罗布泊已枯了,楼兰城一片废墟。有人说这是因为战争,也有人说是因为孔雀河改道,人要种田,水就少了。那里的人没法活,只可弃家远迁。这一曲悲壮的歌舞已化作遍地的雅丹地貌,让考古学者的思想去随意寻觅。不管怎样讲,人,做尽了好事,也做尽了坏事,最不好整治的就是人。这里,我不去拿放大镜搞寻根问底之类的买卖。我是去寻找自己的秘密,连自己也弄不明白,又去剖析世界、历史,这纯粹是费力不讨好的方式。
望着无垠的大漠,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向我冲来,真想就这样朝着这无岸的海苦泅而去。记得有一个人这样说过:“由钢筋混凝土垒成的犹似笼子一样的方格里,人们在这些方格里“密谋”或者“磨刀擦枪”,显得那么干练、英勇。也许,一旦落入这无边的荒原之中,会感到是那么无能为力,那么渺小软弱。”我仔仔细细琢磨这些话后,觉得过去那种来自内心的痛苦是多么令人耻笑,根本拿不上桌面。站在大漠,你难以说出什么,大漠的无言就足够你品味一生。 我以上玩弄深成,铺设契机,完全是因为面部春风轻飘,心中沉闷孤独。因为对生活折磨得太惨,所见所闻太多,好长时间没有痛快地说些什么,写点什么。
多年前,我在焉耆盆地的开都河畔,向一位老人谈起这片土地的历史和传说;老人大半天没钓到一条鱼,却总是静坐沙丘,于阳光下聚精会神地等待。我也坐在沙丘上,于他耳畔饶舌一番,他从没发表任何意见,有几处哈哈大笑,杂色胡子一抖一抖。那时,我算年轻,认识问题处于1 +1=2的阶段;当时,我特别能吹,倾其腹中所见所闻并不时编撰其精彩情节,象一个要剖析世界的英雄。而今,一切都远了,体验过了,从理性到感性,从呼叫无度至无声沉吟,心里是极其明白的,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不敢认为这就是人们挂在嘴边的两个字----痛苦,我没有资格在大庭广众下说这句话。因为真正的痛苦属于强者、智者。
在罗布泊大漠的深处,我见到了着绿色军衣的士兵们,他们翠绿的青春之歌染浓了我苍白的思绪。 简直不敢相信,常年驻守在罗布泊大漠的士兵们,却是那么乐观。这地方没有一星绿色,生命本身的色彩也被大漠抹去了。望着沉默少言的士兵们的微笑,我的心中有一种难言的冲动。他们是那么的可爱,因为他们与大漠的某些个性一拍即合。我问一位战士:“在这样荒凉的土地生活,有何感受,都怎么想?”他久久的凝视着我,然后坦然的笑着说:“没怎么样多多地朝深处想,也没有那些闲心,我认为自己在这里从事的工作比一切都重要,人生之中,有机会到这里来,本身就富有传奇色彩;每天,我们总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美一点。”听后,我不知该怎样再同他交谈,我同他的年纪差不多,更不敢同他在一条线上比较,而不比较,也有了准确的答案。第一次,我对自己感到不满,自己没做什么,却无端地呼叫个人价值、痛苦什么的。人生的闪光点究竟是什么,我不敢问任何人,更不敢问自己,望着无垠的罗布泊大漠,倾听岁月的劲风在耳边呼啸,感到自己竟是那么一种虚无的存在,灵魂颤动如地震的闷响。
坐在车上,我想象着还能看见什么?前方的路象一条大蛇在大地上爬行,沉重的闭上眼睛,精心的叩问自己叩问时间叩问大漠。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究竟想干什么?这是一个特别著名的哲学命题。许多人用这种方式问过自己,我曾经也用这种深刻的质疑的口气问过一位北京大学哲学系的高才生,我们是朋友,也是同龄人,他自愿申请到西部边疆,想干一番事业;虽然,他而今眼目下的事业还没有多大的起色,但从他细咽慢咬的叙说中,我看见了属于他的未来。想起这些,我简直难以相信自己曾问过别人,而今质问自己,又该怎样回答呢?
人,就是这样奇怪,认识自己是那样的艰难。我不可能尽善尽美地回答自己的提问,但我相信自己,不会在大千世界中幻想,也不会在大千世界中惆怅,应该做的事很多,时间的钟声紧迫追赶,等待答案的自我完善,不如早点上路,去追寻那遥远的地平线上的终极风光;人生,再不可停留,早已到了干点实际事情的年龄。如果你想干点事情,却又总被阴影纠缠,不去排除这一切,而为之搏斗,那是不可能的。
对自己不满你就进步了。
我必须有一个很得意的思想。
记得曾经在一个夜晚,梦中,我伤心的哭了起来,为一只鸽子,鸽子的眼睛红红的,美丽极了,猛然那鸽子的红眼睛变成了双管猎枪,死死地瞄准我。我禁不住疯狂的哭着,眼泪湿了好大一片被子。当时,我是多么想有一双手,有一只手也行呀!暗黑的夜,静如沉闷的鼓。我从床上爬起来,点燃蜡烛,随手拿起一本书,随便翻阅了一个页码,书上说了些什么,记不得了,就这样,一直到天亮时刻。
也许是真正的有个“神仙”在你头顶上呼风唤雨,强迫你的意志,更象有那么一种传说中的“红狐狸”在你的夜里出没往返。自那个夜梦过后,又一个夜里,我仿佛躺在家里的那间老房子里,母亲生我的那张床上,麻线蚊帐顶上结满了蜘蛛网,我在母亲的臂弯里呻吟;记得我嘴唇乌紫,牙齿由黄变黑,母亲用胳臂抬起我的头,哽咽着呼吼……当时,不知自己有多大年纪,有无妻子儿女,只听见隔壁笑声送来一句话-------快死了就好!母亲紧握我的手哽咽着询问:“我的儿子,要说点啥么?”她苍白的头发垂在我的脸上。我留下遗言------两木箱字书,交给外出打工的三弟,他初中还没念完,然后拼命的蹬腿,喉咙里嘟噜着:“我不要死。”记得我当时得了白血病,母亲的血管里再也抽不出一滴血朝我血管里输了,到底自己死没死,已成为无言的结局。第二天早餐时,我把梦中的情节告诉中校刘某,他轻轻笑着喝稀饭,告诉我要多加锻炼,队列会操你去当指挥。那天,我走向阳光下的操场,我戴着白白的手套,猛记起儿时母亲说过,梦中的事情要朝反的一面看待。母亲说得正确,梦都是假的。我身板毕正、英俊潇洒,绝对不是“东亚病夫”。在梦中,我体验过快死的感觉,那滋味绝对难受,是石块压在胸脯上的感觉。站在部队前,我发表训前要求:“加强锻炼,准备打仗,军人不能死在床上!”
走在罗布泊大漠腹地的马兰的街上,绿荫华盖的苍翠越来越加深了我心中的忧伤;对于生活进程的每一个驿站,我总是那样精心的倾听一种真实的声音。就象在这风清夜绿的街上一样,我在命运的河湾上徜徉,在文学的地平线上徜徉。当初,我苦心刻意想做一个作家和诗人;我认定了作家和诗人是人类之中最有资格挥手讲话的了。萌发了这样想法的日子,是一个夏天,我在天山深处一个部队门诊部干司务员,那时,我的心情坏透了;有些人忍受不了那种名叫孤独和寂寞的阴云,就越过了界线。许多人嘲笑我憨气,这一切我是那么不以为然;当时,我开始发疯地醉心于创作。对一切都充满了无限美感的我,正是一个如花似玉,出诗人的年纪。我每天给那些报刊写稿子,给主编或诗人作家写一些凄凉的信;他们之中有的给回了信,但大多石沉大海,我至今还保留着那些铅印的或手写的回信。 屈指算来,我醉心与写作近十年了。象患了绝症的病号,整天抱着个乌黑的药壶,至今,我还忘形地搂着诗歌。在人生的大漠上,我左右开弓,时而叩首,时而仰面,苦苦地追寻着诗神的影子,一直找不到那种近似在乎、神圣的瞬间。透过尘土密封的窗子,望着那咆哮的龙卷风在戈壁上冲闯,我感到自己的偶像,准确地说是我的影子,就是这种被放逐的原始的野性的龙卷风。时至今日,我已经在一些报刊上发表了一些诗文之后,才痛苦地发现自己是一个多么不适合搞文学的人;而“染上文学疾病”全是因为孤独和寂寞。
站在一个名叫黄羊沟的地方,举目眺望远方,死寂的大地无声无息,只有天上的流云在轻轻地蠕动,不知飘向何方。而生活在这里的战士把枯死的麻黄草扎成树的样子,在刷上绿色的漆,这种名叫“人造树的植物”无可奈何地立在士兵们的帐篷前,默默无语,等待这千古大海沉默后的呼唤。这些习惯了沉默的士兵们,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孤独;有时,他们坐在戈壁滩的上面对着空旷的大漠无言无语,一坐就是一整天,漠风吹红的双眼淌出几滴硬硬的泪水。有时,他们在大漠中拨涉得太久太苦之后,幻想着前方有一个村庄,炊烟蒙绕,炊歌飘飘,头戴花帽的少女在葡萄架下翩翩起舞。听说有一个战士,一入伍就进入了罗布泊,四年后,他服役期满离队回乡路过马兰时,抱着一棵冬天的白杨,无拘无束的大哭了一场。他们排长说:“你这样真没点男子汉的风度,而指导员的眼角也湿了,他说:“让他这样子吧!就这样才好受些。”一切,都无法不可地回避。战士也是人,他们不是人造树,尽管他们有兵马俑一样摄人心魄的忠诚,可他们却为罗布泊的夏天增添了千古难得而又永不消逝的绿色生命之诗。
真正在罗布泊生活过的人,他是难以叙说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的。绝不会昧者良心说假话,因为他的心中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你,让你永永远远不敢高谈阔论。凡在罗布泊生活过的人都爱用摇头或点头回答来自天上人间的质问。 而我却一个所谓的“诗人”的身板出现在罗布泊,我充其是一个“假洋鬼子”的形象;我其实写不出什么较劲的诗歌,原本就没有资格说罗布泊长、罗布泊短什么的。 在我的笔移到这一页纸面的时候,正好是夏天,高天上的艳阳将大地罩得密密麻麻,树上的绿叶忧郁极了;偶尔有一阵风掠起树枝细叶,沙沙的细响暗示着什么?我无法说得清自然的奥秘,更译不出大漠的语言。
在博斯腾湖之畔,我用一种特别的眼光打量着这块土地,她既让我获得了谋求一种境界的机会,也控制着我伸向天外的手臂。也许,人们会讨厌我的这种散漫的沉郁心境。在文中还不曾说过一丁点儿罗布泊的夏天,却在这里东扯西扯地胡言乱语。其实,罗布泊的夏天只极端烦躁的,雨下到半空就被干热的风吹成了面粉;这地方一年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气温高低都走着绝对的极端,面对这一切,我还说什么?
罗布泊那些废墟一直尽善尽美地展示着自己,毫无一丝一滴的隐藏。 在楼兰遗址前,我认定了这里曾有位绝世美女,男人们为了争夺她,而发生了不可避免的“战争”。仿佛,那美女正从水泽之遥,双手捧着一碗美酒向我走来;而此时此地,荒芜人烟,谁来与我争夺,只有这无边的荒凉与寂寞才是我的对手了。我分明看见了那些败下阵来的土堡和沙丘;比如说,那名叫海头城,白龙堆的废墟,就有那么一点输不起的味道,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只有古墓群还有些意思,陪伴着古大陆,用不变的形态表白内心的情绪。 在一个废墟前,我拾起一截断剑,在断剑的一块石头上,仿佛有血垢斑点。我久久地凝视着这一切,好象听见远古那场恶战中人喊马嘶的声浪了。人是一个多么爱斗的动物,比一切动物都爱斗,就在这争斗之间,人的原形毕露了,那截猴子尾巴就一甩甩地露了出来。罗布泊经历的就多了,看够了风雨,却一直承担着灾难;她裸露的全部都没有一丝一毫可让人们留恋的关于夏天的风景,却有着比夏天的风景还诱人的芬芳。也许,那些绿荫和鲜花早早地远离开了,拥挤到水草丰美的地方。
但是我相信,罗布泊总有一天会开口说话。
沉默得久了,说出的话才是真理。
来源:莫阳春 兵者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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