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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毛病吧,我不是告诉你了,我正在开会吗,你干嘛呢,一遍遍的打电话,我不是说了吗,等我开完会再说的吗?”一进门肖珂就机关枪一样恶声恶气向林惠扫射。
林惠居然没有回嘴,只是用一种很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肖珂。
肖珂愣了一下,压下一肚子怒火,缓了缓声音却依然没好气的问:“到底怎么了?十万火急的把我叫回来,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林惠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淡淡而又无力的说:“呶,签了吧!”
肖珂一看是离婚协议书,压着的火又滋滋的燃烧了起来:“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就维持现在这个样子,我每个月给你们两万块的生活费,孩子的学费补习班我都给交着,我每个周末回来陪孩子们,等孩子奶奶去世了,孩子大点了,我们再去办手续。”顿了一下又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口气说道:“到时候,我也不会亏待你的,毕竟我们也是夫妻……”
“不行,我就要现在离婚,我不要孩子,只要钱,这个家里的钱我应得一半的。”林惠打断肖珂的话。
肖珂冷笑一声:“林惠,你哪里的自信说这个家里的钱有你的一半的?咹?”然后,又讥讽的笑道:“你为这个家挣过一分钱吗?”
林惠似乎已然麻木了,一副懒得争辩的样子,把离婚协议书往前推了一下,无力的说:“好吧,好吧,我什么也不要了,我只要我卡上的就好了,你签吧,快签吧。”
肖珂吃惊的看着林惠:“孩子也不要了?”之前,林惠可是拼了命都不放弃那一对儿女的抚养权的,一个都不放,就因为这个所以他们才一直没离成婚。
“嗯,不要了,你签字吧。”林惠又一次催促肖珂。
“那个,要不让文文跟你吧,女孩子长大了比男孩更贴心。”顿了一下,又说:“而且,刘芸也怀孕了,这样两个孩子都跟着我的话,我怕我也照顾不好他们。”
林惠冷冷的看着肖珂,许久咬牙说道:”肖珂,你还能再自私点吗?”
肖珂冷笑,刻薄的说:“我有你自私吗,之前你不是一直都强调只要孩子吗,现在怎么不要孩子只要钱了,我看你本来就想要钱的吧,你是不是以为你不放孩子的抚养权,我就可以多给你点钱啊,现如今,又急急火火的离婚钱也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是不是找到好去处了”……
肖珂的话还没说完,林惠就一头把他撞翻了,然后歇斯底里的骂道:“肖珂,你混蛋,你他妈的猪狗不如。”
肖珂站起来,强压下要揍林惠的念头,破口大骂。
林惠扔过来一沓纸:“你他妈的以为老娘舍得孩子啊,我他妈的只有三个月的活头了,我要他们干嘛,我让他们陪我横尸街头吗?”林惠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肖珂拿过纸看了半天没看明白,只是皱眉问道:“你怎么了?什么病?”
林惠忽的一下站起来:“肖珂,我得了肝癌,已经晚期了,医生说我只有三个月的生命了,三个月啊,还没有一百天…….”林惠颤抖着把三根手指伸到肖珂的面前,“老天爷怎么这么狠心,我才38岁啊,我的孩子们都还没长成人呢,就要来收我的命了…….”
林惠脸上的泪水绝望的倾泻而下。
肖珂似乎是也惊呆了,只是轻声的嗫嚅道:“怎么会?林惠你这么年轻,怎么会……?你身体一向都是很好的,你平时都不怎么感冒的,怎么会一下子得这么严重的病?是不是……会不会搞错了。”
“没有错的,我已经查了好几次了。”林惠无力的说道。
“难道真的就没得治了吗?我们去上海,去北京,我相信一定有办法的。”肖珂由衷的说道。
林惠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你是可怜我呢?还是良心发现呢?”
“林惠你别这么消极好吗?我现在是想帮你一起治病,这个时候,我们应该齐心协力才好。”
林惠又冷笑:“齐心协力?你不是早看我不顺眼了吗?我死了,对你不是更有力吗?没人跟你分财产,没人跟你抢孩子,你跟外面的小妖精从此就快活似神仙了,噢,我知道了,你是因为我这个免费的保姆还有利用价值,因为孩子们还没长大,你妈也还没死,她还得要人伺候呢…….”
肖珂沉下脸:“林惠,你别过分啊,你这么年轻得了这么严重的病,是让人很难受,但别诅咒活着的人,你的病可不是他们放在你身上的。”
林惠忽然声音提高,歇斯底里的喊道:“可是,我的病是因为你得的,我是被你气出来的,你知道一个人如果长期的生活在压抑的情绪里,是会死的吗?”
肖珂忽然有些心虚,只是弱弱的厉声说了一句:“不可理喻。”然后,又说:“我看你今天情绪不好,关于你的病,我今天回去问问朋友,有没有认识的这类专家,回头我带你去治疗。”说完就想走。
林惠只是冷眼看着他,眼睛里是一种赴死的绝望,然后以不容决绝的口气的说:“其他的都不需要你管,你只要把离婚协议签字就好了。”
肖珂没有签,带着一脸的不可理喻离开了。
第二天,十点多的时候,肖珂接到了林惠发来的一条微信:离婚协议我放在餐桌的抽屉里了,从今以后孩子的接送就靠你了。我很想诅咒你也得上绝症,但是为了两个孩子,我希望你能健康的活着并照顾他们,作为他们的父亲,希望你能时刻记住自己的责任,他们已经很可怜了,小小年纪已然失去了母爱,不想再让他们也失去父爱,我相信,我说的这些你能懂!跟你,我不想说再见,只想说,生生世世都不要再见。
肖珂给林惠打电话,电话已被告知关机。
肖珂开车火速赶回家里,家里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屋子里不但没有林惠,就连林惠的所有用品都没有了,干净的餐桌上只有一张纸条:你告诉孩子们,我去国外治病去了,照顾他们,就拜托你了,如果有一天我在天有灵,我会保佑你们的,谢谢!
纵然是不爱了,两人的感情淡漠成陌生人了,那一刻,肖珂还是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135天以后的某一个的下午,天空浮上一层火烧云,红,黄相间,说不出的绚烂。一个女子坐在泸沽湖的岸边,眼睛定格在蓝的晶莹剔透的湖水,仿佛被岁月给定住的化石。
不远处的一个男人时不时的撇过目光来,脸上带着一种防备的表情。
那个女子就是身患绝症的半月前才入住这家民宿的林惠。
那个男人是这家名叫‘何去何从’民宿客栈的老板---老何。
老何经营这家民宿有七年了,每天来的去的人,都能跟人家热络的聊一聊,所以因此练就了一副能看懂人心思的技巧。
从半个月前林惠来这里住下之后,老何就看出了这个女人是来寻死的,是为自己的生命终点找一个归宿地的,因此,老何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
就在林惠觉得自己也要石化了的时候,老何走了过来:“泸沽湖美吧?”
“嗯,太美了,犹如仙境。”林惠由衷的说。
老何一针见血的说:“所以,你想把自己葬身在这美丽的湖水里。”
林惠愣怔了一下,很吃惊老何的直接,更吃惊老何竟然看透了她的心思。
但是林惠摇了摇头:“泸沽湖太美了,我葬在这里只会亵渎了它……”
对于林惠的回答,老何也很吃惊,但还是劝道:“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你还这么年轻,不应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林惠笑笑:“我从来都很爱惜自己的生命,是老天跟我开玩笑了。”
“你得了绝症?什么病?我以前也得过癌症,你看现在不是照样还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你还这么年轻,不应该悲观的,人,最不能自己对自己绝望。”老何是过来人,所以只是三言两语就猜出了林惠的情况。
“你什么癌症?”林惠反问。
“鼻癌。”
“我是肝癌晚期的,半个月前我又查了一次,我的其它肝脏上也都有了,真没几天活头了,我有预感的,这一百多天来,我去了西藏,拉萨,敦煌,海南,杭州,五台山,少林寺,泰山……,我几乎拜遍了中国所有的寺庙和观音,但是好像都没有用……医生本来说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可是我现在已经都活了一百多天了,已经算是奇迹了,而且我也没有痛苦的疼痛,老天算是很仁慈了吧。”
老何沉默了。
然后说:“你是做了一次虔诚的死亡旅行,但,你还有什么遗愿吗?我可以帮你完成。”
林惠摇摇头。
老何又说:“比如你的家人,我可以负责把你的尸骨交给他们,死,很容易,但是如果没人替自己收尸可能是最悲凉的结局吧,所以,我愿意做你的收尸人。”
林惠的眼泪绝堤般的流下:“谢谢!”
“我理解你的这种绝望,因为我也曾经经历过,你说的那些地方我也都去过,但是我不是去做虔诚的祷告的,我是怀着浓浓的恨意带着诅咒去旅行的,直到我来到了泸沽湖,遇到了那位好心的民间大夫,我才知道原来能救赎自己的只有我自己,于是我试着放下仇恨,重新去认识自己,开始尝试新的生活,所以,我开了这家民宿,接触的人越来越多之后,我才明白,这是上天对我的一直惩罚,因为我一直都是鼻孔朝天的,尤其是对待我的妻儿们,所以……”
看了一眼林惠,老何接着说:“我知道你跟我不一样,你不想死,你是一路祈求上天的能在给你一次生的机会,因为你有让你牵挂的人,或者你还祈求上天保佑你所牵念的人,”顿了一下,老何又说:“其实,有时候,上天之所以会早早的收走一些人,是不忍心看见他们在人间受苦。”
林惠早已经哭成了泪人,想起肖珂的样子,十三年的夫妻居然还不及一个陌生人懂自己。
老何说:“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很俗套,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我也是一样的,自从钱挣得越来越多,我的心就越来越野,看见自己的老婆比看见乞丐还烦,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到底是怎么了,看见乞丐我还有怜悯之心,可是一面对老婆的那种脸我就厌恶,对她说话恶声恶气,然后在外面找女人,一开始是嫖,后来包养,再后来就跟年轻姑娘们搞幼稚的恋爱游戏,还觉得自己的感情很神圣,爱的死去活来的,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的,因为,钱是我挣来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就像我买花哄小姑娘们高兴,我也高兴一样,那是另外一种消费方式而已。所以,当我得了鼻癌,情人想抢分我的财产的时候,我能理解,她们那么年轻跟着我,本来就是为了钱财吗,所以,我心甘情愿的愿意分给她们一部分财产,因为那是她们付出青春的酬劳,可是,我老婆在那个档口出轨,并偷偷转移部分财产,我就特别接受不了了,要知道,我们可是夫妻啊,一起走过风雨的夫妻,我们应该相互扶持,相互照顾,一起有难同当啊……”
一直静默的林惠忽然轻轻冷笑一声:“这个时候,你想起你们是夫妻了,你在外面风流快活,花天酒地的时候怎么没想起你是有妇之夫的身份来,你疼惜你情人的青春,但是你怎么不想想你老婆的青春呢,你可以拿钱去买所谓的青春的爱情,你老婆为什么不能出轨弥补用整个青春换来的遗憾呢?”
老何又沉默了。良久才说:“你问的这些,曾经也有个人这么问过我,我竟然无法回答。所以说,人不能光一味的考虑自己的感受,一直以来,我在家里都是高高在上的感觉,总以为老婆孩子都是仰仗着我才能活下来,总以为老婆离开了我,也没有人会再要她,事实证明,虽然离开我,他们一度真的很困难,但是他们却勇敢的挺了过来,两个儿子也不叛逆,也懂得心疼照顾他们的妈妈,也不仇视我,也都健康优秀,一直以来是我把自己都太当回事儿了,把自己当成了家里的大主子,以为能拿回钱来就是最了不起的功臣,其实,我也就只是给他们提供了物质而已,我不记得老婆的生日,也不记得孩子们的生日,也不知道孩子们的喜好,更不知道他们的学习成绩和健康情况,我发现我跟老婆孩子原来一点都不熟。”
“所以,你现在想明白了,你不恨你老婆了?”
“想通了以后,我才发现我是最没有资格恨她的人,所以,我选择祝福她,至少,我轻松了,即便是死,我也是没有怨言的,也不会想着做一个凄苦的厉鬼吧,”
林惠笑笑。
三天后,枯瘦而人命危浅的林惠敲响了老何的门:“收尸人,能陪我走一趟吗?我想跟孩子们好好的做个告别,因为我不想死后成为一个凄苦的厉鬼。”
(此文为短小说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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