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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奇香(民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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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14 11:07: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聋子爷

清明假前夕,我突然接到乡下的,称聋子爷快不行了,他非要见我最后一面,才安心去阎罗王那边陪伴祖先。

聋子爷住在我家老宅后面的竹林边。记忆中,他从外地流浪到陈家庄,自我那辈开始,就与我家相处和谐。他至今仍孤身一人,平常不太愿意和人交往,也从未离开过陈家庄,更没有亲戚前来探望过他。上那年,他曾送给我一块形状怪异的佩饰,亲手给我戴在脖颈上,做手势说走到哪里都别取下它。那块佩饰,我戴到了现在,感觉真还是个吉祥物。

老爸已年愈六旬,他的话无疑是圣旨。小长假前夕,我提前一天赶回陈家庄,生怕见不到聋子爷最后一面了。老爸早已把他接到家里等候。见我回去,聋子爷精神陡涨,把我拉到跟前扯着衣襟上上下下打量。看我脖颈上依然戴着那个佩饰,他脸颊上梯田般的皱褶全都舒展开,抿嘴点头,意味深长。晚餐,聋子爷破例喝了半盅苞谷烧。

聋子爷看着我长大,和悦可亲,我也早把他当作亲人。近来他身体严重不适,就一直在我家吃饭。或许是酒兴,晚餐结束,聋子爷硬是拉我陪他回竹林边的屋子。

还是那两间青砖子瓦房。大兴新农村建设那年,乡政府要给聋子爷重修房屋,可他死活不肯,最后只得因陋就简,帮他将的外墙和天盖修葺一番,看上去还算体面。

在一盏60W白炽灯的照耀下,聋子爷的卧室内通体明亮,宛若白昼。逼仄的空间,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什塞得满满实实。他从一个衣柜的最里面拿出一样东西交在我手上。我没敢当即看是啥物,只顾抓在手里,只觉那东西沉甸甸的。

回到为我拾掇的房间,我才亮出捏在手里的那东西看了又看,和十年前他送我的那个佩饰质地完全一样,只是形状迥然不同罢了。我颇好奇地摘下脖颈上的那块佩饰,把两个都放在桌子上反复比较,琢磨其奥妙。

“啊——”是老爸叫出来的声音。我回头一瞧,原来,老爸已站在我背后多时了。看老爸一脸愕然神情,我把两块佩饰推到他面前,心里暗忖,老爸或许看得出有啥框框道道。

老爸躬身在灯光下看了又看,接着,拿起那两个玩意正反把弄了好一会儿,忽然放在桌子上,拼在一起。老爸慢条斯理道:“你再仔细看看,这上面是不是有什么图案?”

映着灯光,我发现那合拢后的佩饰物上果真有一些隐约可见的图案。那块穿有尼龙线的佩饰,我挂在脖子上整整十二年了,但没有认真观察过上面的花纹,这下子让老爸摸出些许名堂。我说:“这两个古饰物,应该是一对。现在聋子爷全都交与了我,这份厚重情谊,实在难以担受……”

“自你爷爷开始.我们陈家从没把他当外人。”

老爸说上面有图案,我拿在灯光里,不停地转动着两只拼凑一起的佩饰,希望能够看出一点门道。可一连转动好几圈,终没能看出点眉目,猜想,那可能是工匠随意雕刻上去的图谱,没任何实在意义。

正好,屉子里有盒印泥。反复盖印了一番后,印在白纸上的图案终于有了些脉络。几经辨认,那些弯弯曲曲、纵横错落的线条,还有零星的圈点和符号,分明就是一幅简易构图。聋子爷家的一对佩饰上难道还隐藏着什么,这幅构图所要表达的内涵又是什么?

老爸一步都不曾离开卧室,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做完这一切。

“没错,果真是图案。”老爸颇有几分成就感,顿了顿,忽然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慨叹道,“夺气嘴又出怪石了,还是聋子爷率先发现的。”

“聋子爷跑到夺气嘴去干什么?明明活得好好的,他真是老糊涂了。我看,世界上好多人都是让病给吓死的。”

在陈家庄,夺气嘴是个禁忌。从我记事起,夺气嘴那里就是一个大土堆,即便在大合作年代也没能铲平它,后来慢慢衍生为乱坟岗,陈家庄周围的死人都埋在那地方,平常乏人问津。以前还有村民在附近种植大豆、芝麻和棉花之类的作物,而现在那里的越埋越多,墓碑林林总总。除了这些就是野生杂草、藤蔓和荆棘,一副荒凉景象。

“不是他去了夺气嘴,谁晓得那个土堆杂草丛里会有怪石出现。”老爸没好气地说,脸上满是悲愁,“你聋子爷,耳聋心明一点不假,可是他不该……”

老爸说了半截子话,并不是故意瞒我,夺气嘴本身就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疑团。我急忙问道:“是不是那个大土堆又让人给扒过了?”

老爸轻嘘一口气,喃喃道:“造孽啊造孽,乱坟岗是可以随便破动的吗?”他反剪双手,离开我的卧室,将房门扣上。

很久很久以前,夺气嘴那个最大的土堆曾经被人扒过。据说,那些扒过土堆的人都没个好下场,轻则患上,重则死了,还有的精神失常疯掉了……陈家庄就有个曾参与过扒土堆的男子,神志不清了好些年,后来爬到一棵柳树上吊死了,脖颈都扭曲了,实在惨不忍睹。

就这样,一直以来,没有人敢破动夺气嘴的土,除非埋葬死人。

二夺气嘴

幼小时,我就听爷爷讲过很多有关夺气嘴的,现在都记不得几则了。

那里原本是有一座冢寺的,据说还是座有很大院落的冢寺。寺院古树葱茏,如伞如盖,幽静闲适,甚为繁华。爷爷小时候经常去寺里玩耍。后来,住在寺里的老僧人作古,那地方才开始没落。再后来,遇上大运动,陈家庄只得响应号召,将整个冢寺给连根毁掉了。

又称从前的那个冢寺是有姓的。在那些特殊年代,当地和冢寺同姓的人怕与自己扯上关系,就不敢再叫“某冢寺”了,而是直接叫“冢寺”。但我查了老家县志,没有关于冢寺的记载,倒有一个讲“夺气嘴”地名来历的故事。

很久以前,陈家庄西北角那个大土堆附近躲藏着一个,瘦高个头,却长着一张怪异的大嘴。女鬼难耐,喜欢在村子里追随那些走夜路的男人,无论逮住谁,都要狂吻一番。只要被她吻过的人,就会被夺走精气,自此喘息不止,胸闷气短,脸色苍白,必死无疑。不仅如此,她还会在被吻的男人嘴里留下一块石子。如果有人拾到了这块石子,谁将会患上“病”。这种病也特别厉害,患上后手脚便不听使唤,全身皮肤干裂,慢慢变黑变硬,最后像僵尸一样死去。老一辈人讲,被吻男人嘴里含着的石子,实际上就是那女鬼脱落的牙齿……夺气嘴也因此而得名。

这个由来已久,陈家庄大多数人也耳熟能详。于是,那个大土堆早成为陈家庄的一个忌讳。平曰里,村民们更是把它当作不可触碰的禁地,谁家犁地,也要将耕牛抽一鞭子绕过去。

夜深了,我毫无睡意,脑海依旧回荡着老爸的叹息:“夺气嘴又出怪石了”。我明白,在我们陈家庄,怪石是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老爸小时候就听说过,怪石一出现,就意味着村子里要出大事了,必然有一件震惊全村的事情发生。

在这里,我先说说最早出现怪石那次所发生的一桩惨事。

那时候,夺气嘴上的冢寺里还住着那个老僧人。除依靠一些供香者的施舍,他还是方圆数十里非常有名的。谁家有白事,老僧人总要被请去念诵几句,做斋散花,为关魂超度。有年秋后,老僧出了一趟远门,半年后回来,竟发现土堆边有怪石。他带着一块怪石悄悄来到我高祖父(爷爷的爷爷)家,说陈家庄要出大事了。我高祖父当时是大队干部,不信老僧的话,但还是把他带来的那块怪石放在屋檐下。不知何时,我高祖父发现屋檐下的那块怪石不见了,也就将这事给忘却。

不料没几天,村子里果真有户人家出事了。夜间三更时分,有人发现那户人家的窗子有火苗外窜。一阵惊呼后,众人见状赶去救火。可破门入室一看,大家傻了眼,男口吐白沫,气息奄奄,紧紧抓住的手,喉咙哽咽,始终说不出话来,没一会儿就断了气。安葬男人后,不知何故竟然变得满脸瘤痕,皮肤粗糙,不到三十岁年纪却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妪。

后来听那女人说,她男人曾去夺气嘴的大土堆上挖过猪菜,猪吃了土堆上的野菜,长得膘肥体壮,而他男人却莫明其妙地。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在给男人穿寿衣时,居然发现他胸口上沾着一块蛋大小的石子。身体都僵硬了,咋能粘住石块?似乎是从男人肚子里长出来的石瘤子,女人终究没能将小石子拿下来……

提及这个关于怪石的恐怖故事,陈家庄人的神色就会变得格外肃然,并且相互提醒着,夺气嘴周围的小,都是那个大嘴女鬼的牙齿,千万不能带进家里,只能丢到屋檐下的阴沟里,让点点屋檐水,滴散女鬼阴魂,永远不能……

这个夜晚,我彻底失眠了,双眼望着蚊帐顶,满脑子都是夺气嘴土堆上的怪石。那些怪石在我的眼中变成一颗颗牙齿,镶嵌在大嘴女鬼的牙帮上,充满恐惧和……我一次次猛地睁大眼睛,卧房里却是无边的黑暗。

然而,我不会信服这些离奇传说,也不太相信老爸所言。我一时好奇心起,想着明日怎样起个大早,去夺气嘴看个究竟。

三怪石

我已养成晨练,第二天一大早,就径直往夺气嘴方向跑去。

实际上,我也有好几年没来过这鬼地方。夺气嘴依然还是那般荒芜,只是从前的那个大土堆不再孤单,周围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坟茔。大清晨,整个夺气嘴都罩着一层薄雾。远远地看见草丛中,那些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坟头若隐若现,只觉得有一股阴森森的寒气直逼而来,让我不寒而颤。

望山跑死马。真要赶到夺气嘴,还需绕过许多曲曲弯弯的田间小径。我在一处废弃的篱笆墙边小解后刚转过身子,头顶上就落下一样东西,把我的头盖得严严实实,灰尘刺目,睁不开眼睛。待我一把扯下头上的东西,掸掉身上的渣草,才发现这从天而降的竟是一件破旧蓑衣。抬头一看,篱笆边的一棵大柳树上,有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骑在树权上,对我虎视眈眈……

我认识这个女子,她是陈家庄的女疯子,于是吼道:“这大清早的跑出来吓唬我,你真是疯得够水平了。”运动服里正好有张20元的票子,我拿在手上,示意她从树上下来便可以得到。

“赶快!”我摇摇手上的钞票,又吼了一句。

女疯子心领神会,双手抱着树杆溜下来。她先是扔掉手上的石头,还将双手在裤子上擦了几下,伸过来取钱时,我才惊奇地发现,她的左手上少了一根指头。她接过钱,然后往民宅方向一路小跑离开。

我注意到了刚疯子扔在地上的两块小石头,心里暗忖,是不是聋子爷在夺气嘴土堆里发现的那种石头?我拾起那两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除颜色外,看不出与河边的那种普通鹅卵石有啥不同。

绕过一排矮小的树林,我才惊奇地看到,夺气嘴大土堆一侧多了间古香古色的小屋。房子周身都用酱色砖砌成,屋顶盖琉璃瓦,四角飞翘,檐下有斗拱。那应该是陈家庄重建的冢寺。记得几年前,母亲就提到过有人要重修冢寺的事情。面对眼前的荒芜,想起从前这里冢寺大院的繁华,心底不禁顿生出些许悲情。

那个土堆,目前方圆足有十几亩地大小。靠近水塘那一面有个洞穴,像是土堆遭遇暴雨袭击滑坡留下来的。以前常有在地间劳作的村民跑到洞穴避雨,如今村子里大多外出谋生,种地者甚寥。这个洞穴也便无人问津,渐渐成了个大土坑,常有在此办理丧葬后的贤孙将花圈堆在洞口焚烧。只见洞穴口乌烟瘴气,阴气森森,我忽然想到了传说中那个女鬼的血盆大嘴。

绕着大土堆没走上半圈,我就在杂草丛里发现了几块石头。那是陈家庄不常见的褐石,看上去怪怪的。按老爸的说法,这些褐石应该是从大土堆里扒出来的。

杂草中的石头,和那个女疯子扔掉的石头一模一样。原来,她就是从夺气嘴土堆里捡去的!此刻,老爸的话像鞭子抽在我脸上。我像躲避瘟神一样,连忙扔掉手里的两块石头,两手揣进裤兜,生怕沾上晦气。

“咱们村庄,就是聋子爷在洞穴边发现怪石的!”身后突然冒出人话来,吓了我一大跳。掉头一瞧,是大麦。他肩扛一把铁锹立在我身后。清明前是江南春耕大忙时节,看样子,他刚从地里转悠到这边来。

“你这早就在地里忙活?”我指了指草丛里的石头,面露疑色,“我听老爸讲过,是聋子爷最先发现这些怪石的。唉,他还捡拾一竹篮提了回去,丢在屋后的竹林里……”

大麦是我未出五服的弟兄,后没出门,说要等泡种下秧了,再去城里。看着面前新建的小小冢寺,我明知故问:“村子里重建冢寺了?”

“那个冢寺是今年春节后新建的,清明当天,陈家庄将在这里举行祭祀活动。”大麦指了下冢寺前面的台子,神情变得庄重,“那个就是祭祀台。”

我去世的祖辈都埋在这里,猛然明白老爸急着打电话让我回老家的真正缘由了。是啊,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无论你走多远,无论富贵贫贱,都是陈家庄的人。

我说:“那好,我们都可以一道在这里祭祀先祖。”

大麦用脚踢了几下贴地藤萝,怏怏道:“真要出大事了。”

我问道:“清明的祭祀,是不是也有化解这灾光的意思?”大麦点点头。

记忆中土堆下的那个洞穴,没有现在的大,周围长着青草藤萝,一片荒芜。我拿过大麦哥手上的铁锹,向洞穴走近几步,在洞口扫荡一番,发现里面塞着许多枯草和树枝,铲也铲不动。我蹲下身子仔细瞧了会儿,迷惑不解,心想:那些怪异的石头,到底是不是从这个洞里扒出来的?

四另一个故事

大麦家就住在我老宅东边的前排集体线上,正好同路返回。沿途中,村庄满眼都是金黄的油菜花,在这阴郁的天气里依然显得那么耀眼灿烂。大麦侃侃而谈,讲起了另一个关于夺气嘴的故事。

1934年闹水荒,外地有个将家产搬到陈家庄夺气嘴上避难。那老爷带着家人在高坡上安营扎寨一天,就发现一个奇怪现象。水涨了一次又一次,而坡边那个洞穴总是淹不着,似乎在跟着水位上涨。老爷在土堆边用竹签插了几处记号,竹签都被水淹没了,而洞穴口依然悬在水面上。他甚感稀奇,于是就想着怎样去洞穴里探寻一番。

有天,他带上一名男家丁,各自提着一盏马灯,从洞口向里面一路探了进去。里面的通道并没有积水,越往里走越宽敞。老爷让家丁在前面带了一截路,便要求自个儿走在前面。没走多远,老爷就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感觉不出是什么味道,但十分好闻。家丁提醒老爷,恐怕不能再往前走了,可老爷见识广博,闻到香味,觉得定有宝物深藏其间,便让家丁原地等候,自己则执意继续前行。

家丁呆在原地等候多时,仍不见老爷返回,就跟着寻了过去。其实老爷没走多远,就双眼昏花,跌坐在地。家丁见状,只得背老爷出洞。

老爷换了个人似的,自此变得心事重重,举止神神秘秘。他对家人说,土堆下洞穴里有宝物,吩咐家人准备在这地方建一栋房屋。老爷性子犟,待洪水退后,便在这里修起一栋四合院房屋,还将贵重树种移植到房子周围。只可惜那老爷命苦,继承祖上并积攒了一辈子,和相处数载,连个子女也没留下。自从洞里出来,他就没过上一天安逸日子,病痛缠身,身子骨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屋子刚修好,他就撒手尘寰。不久,老爷的妻子与那家丁结为,还生了一对儿女……

“以前那个被毁掉的冢寺,是不是用那个老爷的宅子改建的?”

大麦摇摇头,又耸耸肩,抿嘴一笑,道:“这个故事还是小时候听我姥姥讲的,一直铭记在心,就是没个结尾。”

关于陈家庄的冢寺,除了县志上有个夺气嘴的传说,再也找不到有关它的只言片语。我在想,这个像山包子一样的大土堆,到底是不是坟呢?在古代,有身份的人离世后,为了保证坟墓不被盗挖,大多采用夯土击实,围起大土堆。倘若真是一座坟,从其埋葬形制上看,还挺符合的特征,至少也拥有几百年历史。而且单从那高大的封土堆来看,即可反映其主人当年的身份和地位不同寻常!

然而夺气嘴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返回老宅,母亲的早饭还没熟。听见老爸在堂屋大声地和谁商量些什么,我便故意站在屋檐边听了一会儿。从窗子缝隙可以看到,老爸边讲边做手势,面前正坐着端一陶壶茶的聋子爷。隐约听得出,他们在谈夺气嘴的那个大土堆。刚才从夺气嘴折回,路途也听到过有人谈论冢寺。

清明到了,冢寺、祭台、怪石……理所当然成为陈家庄男女谈论的主题,庄上年轻人外出谋生,留下来的村民大多有了一把年纪,对清明这样的传统格外看重。加之聋子爷在夺气嘴发现怪石,大事临头的阴云笼罩在上空,挥之不散,整个村落显出了几分诡谲。

老爸正在堂屋用松枝扎着什么,一端还裹有厚厚的几层松树皮。我轻咳一声,大步走到他们跟前,先给聋子爷续了开水,再一本正经地看老爸做什么。可他没抬头瞧我一下,只顾忙碌手中活计。老爸低声道:“聋子爷坚持要去土堆里看看,说不去,死也不会瞑目。你回来正好是个机会,一道去探个究竟,也算了却他这辈子最后一个心愿。”

我一瞧,老爸手里扎着的分明是火把,不禁一怔。几乎每本小说里都会写到这么一个情节,进墓坑洞穴都得使用火把照明,一来防野兽袭击,二来探测空气浓度。

聋子爷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陶壶嘴,不知他泡着啥神仙茶,喝得有滋有味。

我拿起老爸用作扎火把的松树枝条捻了捻,若有所思地问道:“聋子爷这把年纪了,还要去土堆下面看什么?他年轻时,难道就没有和我爷爷一辈的人去过?”

“唉,谁晓得呢?”老爸轻叹一声,将已扎好的一只火把放在椅子下,又开始重新整理松枝,动作麻利,边扎火把,边告诉我说,“从我记事起,夺气嘴就是一个禁地,庄上哪有人敢去那鬼地方,除非是死人了,去大土堆边埋葬。”

聋子爷似乎能听懂我老爸的话,只见他张着,聚精会神。我想问老爸,那个土堆是不是一座墓,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爸忽然抬头瞅了眼聋子爷,漫不经心而又意味深长地感叹道:“夺气嘴啊冢寺啊,我们世世代代都住这儿,你怎么还要这样神秘?”

五女疯子

聋子爷家的两扇大门桐油剥落,露出陈旧木质的颜色,门上两只扣环更是锈迹斑斑,在竹林的掩映下,屋子显得格外寂寥而阴森。早饭后,我就去聋子爷家的屋山头看了。那里果然堆着一些石头,荡起一层清冷寒光,比在夺气嘴杂草中看到的那些褐石还要怪异恐怖。

“啊——”

正愣怔之际,村子东边居民集体线上突然传出一声凄婉尖叫,明显带着哭腔。我猛地抬头循声望过去,但仅此一声就戛然而止。此时,庄上人家大多在吃早饭。我相信,许多人都听到了那声惨绝人寰的叫喊。我拿出,看了,刚好九点整。

我急忙跑回老宅,只见老爸和聋子爷都端着,朝东边一个劲地张望。

那声音依然荡漾在我脑子,我看着两位老人,问道:“庄上东边出事了?”

聋子爷和我老爸不约而同地瞥了我一眼,然后仰起脖子饮尽杯中的酒。聋子爷用手里的酒杯磕碰桌子,脸色铁青,嘴唇嚅动。老爸似乎懂得他那无声的语言,喷了个响亮的酒嗝,喟然长叹:“怪石出现,村庄浩劫……”

夺气嘴杂草中的、女疯子手里的、聋子爷屋檐下的……那些泛着神秘光泽的石头,一下子充盈我的脑海。此刻我站在门前看到,大麦正往我家方向奔跑过来,刚进门,就气喘吁吁地对我老爸说:“叔伯,出……大事了,黄玲用剪刀刺穿了喉咙……”

“什……什么……”老爸睁大眼睛,“黄玲了?唉,聋子爷的话得到应验,陈家庄果真出了血光之灾。怪石出现,村庄浩劫……”

黄玲?我忽然想起来了,黄玲就是我大清早在那堵烂墙边碰见的女疯子。她是从黄家巷那边嫁过来的,和大麦住隔壁。

大麦脱下球鞋,拉掉袜子,两只脚都有些青肿,有的地方还乌得挺厉害。大麦说,在见到我时,他就在夺气嘴走了一遭。行走在土堆边,他的脚突然碰到硬物,便蹲下身仔细查找,原来是一些怪异的石头。他担心我踢到怪石,才跑过来陪我在夺气嘴溜达,由于担心我害怕,没敢说出此事。见现在黄玲出事了,他才一股脑地道出自己在夺气嘴的遭遇。

我们赶到黄玲家院落时,屋子里已围了一圈人。老人们念叨着,黄玲是个苦命,嫁到陈家庄没过上几天舒服日子。家人已用床单盖住黄玲的,头部位置的白布已是暗红色。房屋里有块地上撒着稻草灰,那应该是黄玲刺破喉咙的地方。

她早晨都活得挺精神,怎么回到家里就自杀了呢?我一边回想着她接过那张20元钞票时的傻模样,一边聆听人群里的议论

“春节后,庄上有个儿子当官的老人过世,安葬时,在夺气嘴的洞穴里烧了一百多个花圈。整个庄子都布满阴霾,好几散去。那大火惊醒了女鬼,出洞后吻到了什么人,草丛里才惊现怪石。”

“那个大嘴巴女鬼就躲在土堆下面的洞穴里。”

“这疯女子八是让那个大嘴女鬼吻着了,才死得这样凄惨。”

“不是说大嘴女鬼只喜欢吻男人,怎么会去吻黄玲?”

“哈哈,这就很难讲了。你看她疯疯癫癫的满庄子里跑,样子男不男女不女的,让大嘴女鬼给撞上了,活该她透顶。”

我自然不会信服县志上的那个民间故事能够复活。黄玲本是个长得漂亮的良家女子,当初嫁给安柱时,还有人暗地评价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安柱艳福不浅得要死。安柱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十几年前,他鬼迷心窍跟人去三峡库区盗悬棺,并且一去未返。据说是被追击时,掉进了峡谷。黄玲认为安柱是为了她才去想发财的,跑出去找了几个月,结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等她回到陈家庄时,村民们发现她少了一根指头,别人关切地询问她是怎么回事,黄玲只是默默流泪而不作答。没几日,她竟疯了。所幸,安柱父母待她不薄,黄玲才活到现在……

我老爸咬着牙帮子,在黄玲尸首边绕上一转,似乎悟出什么名堂,忙招呼大麦和我退出来,“我们今天就得去夺气嘴,揭开那个洞穴的秘密。”老爸语气坚毅,斩钉截铁,挥舞的双手强劲有力,一双眼睛在我和大麦面前扫过,又稍加思索,“这事,我和聋子爷商量许久,可苦于找不到合适人选。这个问题现在解决了,你们二人是最佳人选。”

难道夺气嘴还真有什么惊天秘密?我瞪大双眼看着老爸,欲言又止。

六怪香

大麦和我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是黄玲的暴死激起了我老爸要去夺气嘴土堆里探寻的与决心。我们计划天黑前去夺气嘴探洞。回到家里,老爸又特地多扎了两个松枝火把,大麦也去忙别的事情。

“土堆下面的那个洞穴,应该很有些年头了吧?”其实,自从看了县志上那个民间故事,我也对那个大土堆充满好奇心,加之近些年来狂热起来的墓文化,便想着怎样对老家那个土堆探寻一番。这回,机会终于降临。

老爸自顾自地扎着火把,等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慢条斯理地告诉我说:“夺气嘴是陈家庄的一个禁忌,平常没有人会去关心那个土堆,更不会有人冒险深入那个洞穴。因为聋子爷,我才发现那个土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老爸将那些半湿不干的纤细松枝编来编去,中间夹裹着一层又一层粗纸,外面还用松树皮包扎得严严实实。

我稍作思忖,提示老爸道:“那个大土堆因为聋子爷,才发生不对劲的事儿?”

老爸抬头瞧了我一眼,答非所问,而又忧心忡忡地说:“庄里人不指望升官发财,就图个家道平安,土堆下隔几年就冒出一些怪石,给庄上带来血光之灾,这样下去怎个了得?”

大麦对我讲过,春节前夕,庄上有个发了点小财的,从外地请来师测看过,称陈家庄自古就有邪气。这点大家深信无疑。他便投资在夺气嘴重修冢寺,冢寺虽说小巧玲珑,不够气场,但门前那个祭台却是高规格的。清明当天,庄上将在这里做一次祭祀活动,欲冲散庄子里的晦气、煞气、怨气,祈求安宁。依照这件事推理,那些怪石应该在春节前就现身了,可到底是谁最先发现土堆里的怪石,总不会是那个外来风水吧?

老爸幽幽道:“陈家庄的年轻人大都外出挣钱,留下老弱病残,人气已镇不住夺气嘴了,土堆犯难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你要找几个人深入土堆下的洞穴祛鬼镇邪?”我实在忍受不了老爸卖关子,叫我回陈家庄,而又不愿道明初衷,总是拿聋子爷做挡箭牌,让我脑子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老爸你说,那个大土堆会不会是古人留下的墓冢?”

“那个大土堆到底是不是坟墓,恐怕要问你聋子爷了。”老爸装腔作势猛咳一声。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拿出手机正欲给大麦打电话时,聋子爷颤悠悠地来到了家门口,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纯净水瓶子,里面装着半瓶酱色液体。他给我老爸比划几下,是二人间的哑语。老爸便心领神会从厨房拿出两只小碗,放在堂屋桌子上。聋子爷将瓶子里的液体平分在两只碗里,老爸端起来一口饮尽,他抹了抹嘴角,嘟了下嘴巴,示意我喝下。

起初以为是聋子爷给咱俩的壮胆酒,喝了才知道,是一种又涩又甜的黏稠液体,类似止咳糖浆。

见我一脸困惑不解,老爸又抹了下嘴角,告诉我说,那东西是用于避邪的。那个洞穴年代已久远,积聚了陈家庄周围的邪气,防患未然,还是聋子爷体恤咱父子。

大麦早已提前去了夺气嘴。我们父子俩赶往夺气嘴时,庄上人家正开始做午饭,炊烟袅袅,没有人注意我们的秘密行动。

土堆下的大洞口,还是清早见到时的那样子,只是洞口边的渣草让大麦清除了一些。大麦站在洞口望着我老爸,他发号施令。老爸让我和大麦在洞口点燃艾草,并和我们一道将艾草烟扇进去。

老爸举着火把在前面探路,大麦紧随,一手拿备用火把,一手持铁铣。我则打着手电殿后。手电的射程自然比火把照得更远。沿途称得上开阔,越往里走,除了显得潮湿外,没有什么异样。

我特意注视着脚下,时不时用手电照射甬道,希望没有怪石出现。

看得出,这个洞里应该常有人进出,尽管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痕迹,但年代久远的洞穴不会如此通达顺畅。

七弯八拐,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老爸手里的火把终于燃烧到最后。换了火把没走几分钟,我们就遇到岔道,从一个岔道里飘飘渺渺传出淡淡的香气。

大麦走上前,借着手电光朝这个岔道走去。可怕的事情很快发生了。大麦没走多远,身体忽然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

大麦突然晕倒在洞穴里,手上的铁锹倒立在洞壁边。

我和老爸吓了一大跳,如果背个罪名,那就告到联合国也说不清楚了。老爸举着火把在前面照明,我则背着大麦急急往回走,走走歇歇,歇歇走走,待走出洞穴时已汗流浃背,因体力透支而歪倒在地。

大麦忽然微微睁开眼睛,怏怏道:“我……我怎么晕过去了?”

庄上有卫生室,号了脉、测了血压,没发现什么问题。

七娘家人

大麦醒后,老爸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大麦,你是不是在里面见到什么,才被吓得魂飞魄散,昏厥倒地?”

大麦只觉口干得厉害,睁开眼睛后喝了一大碗水。望着我们父子俩,他摇摇头,苦笑一声道:“除了嗅到一股淡淡的怪味,那个岔道与外面的通道没有啥区别。我一定是被那个大嘴女鬼嘴里的邪恶气味冲倒……”

这更是匪夷所思,我们父子俩也闻到那种淡淡的怪味,为何单单大麦被击倒?我认真想了想,对大麦说:“或许是你冲在最前面的缘故,吸收的气味多而浓所致。”

大麦点点头,轻嘘一声:“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真他妈厉害,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老爸拍拍脑袋,有些懊恼,后悔当时没有举起火把往那个岔道里照,不该那样心急火燎地背着大麦出洞。明火能辟邪,说不准打火把往里走几步,大麦就会没事。

老爸虽然不再年轻,可他是陈家庄老一辈人中少有的能说会道者,庄上有许多治保主任无法调解的问题,倒让我老爸抢占风头,凭其资历和一张巧嘴给摆平。有人跑到村卫生室找到我老爸,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就随那人一道去了黄玲家。

别看黄玲在世时,娘家人没把她当回事,可现在人死了,黄家巷来了一车亲戚,找婆家评理。婆家是陈家庄老住户,大伙担心黄家人前来寻衅滋事,已有几个中年汉子在那里一边料理后事,一边做保安。

毕竟是人命。治保主任报案后,中午刚过,当地派出所、县刑侦大队的人都赶来了。他们检查黄玲的尸体,提取指纹,还对一些左邻右舍进行了走访、排查。忙碌一通,警笛一鸣,全体收兵,离开陈家庄。时分,治保主任接到派出所所长电话,称在凶器剪刀上、死者头部都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初步认定为自杀。

安柱爹妈自从儿子后,就没摊上舒心日子。黄玲是在寻夫未果回家后疯掉的,婆家人照顾她这些年了,自知对得起疯子,可她如今突然自杀了,事情变得复杂。警方虽然确认黄玲系自杀,但她娘家人不依不饶,并未因这个结论停止胡搅蛮缠,而是认定黄玲自杀有其深层原因。

黄玲婆家老两口一辈子敦厚仁义,棍子打不出屁来。我老爸正好发挥特长,两边周旋,最后达成协议。因黄玲是横死,按当地习俗,由娘家人操办安葬在夺气嘴,其费用全由婆家负担。还好,黄家巷来的一拨子人马也算通情达理,牢骚怨气发泄完毕,最后接受了这个意见。

老爸回到屋里,我和聋子爷正在重新扎火把。看见满有成就感的老爸,我还以为他会将在那边的表现绘声绘色地演讲一遍,可他没有,转身回到里屋找什么东西去了。

老爸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那不是我从那对佩饰物上用印泥复印下来的一幅图案吗?

他神秘兮兮地把那幅图案亮给聋子爷看了下,就收起来放进裤口袋,还将口袋上的扣子扣上。

八多出一个人

老爸决定傍晚时再进洞,寻找那个岔道。他甚至断言,大麦对我们父子撒了谎,隐瞒了什么秘密。聋子爷耳朵聋嘴巴哑,可他懂得我老爸的话。这不,此时此刻,他就显得异常兴奋,比划着表示赞同我老爸的想法,支持我们的行动。

我问老爸:“这次进洞,叫不叫大麦?”

老爸连连摆手,昂起头问道:“你是不是还想背他一回?”

我将大麦从洞穴里背出来,肩膀、腰身的酸痛感还没,哪还有气力去背他?从洞里背他走出来,真像鬼附身。于是我连连摇头,又有几分担忧地问道:“如果两人进洞,是不是……”

老爸坚定地说:“你人高马大,洞里的大嘴女鬼也惧怕三分。”

想到晚上还要随老爸进洞,加之老爸和聋子爷似乎偷偷商量些什么,还有几分回避我的意思,我便趁早去休息一会儿。谈起夺气嘴,老爸讲得比县志上的民间传说还要恐怖吓人。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会信服老爸所言,然而,“怪石出现,村庄浩劫”又不能不叫我提心吊胆,汗毛倒立。

进到卧室,我还是遵命将布窗帘全部挂下来,不留一丝缝。

这栋老宅的房间本身就光线不好,关上窗帘,屋子里更是漆黑一团。这环境正好,我也有些困,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迷迷怔怔时,忽然打了个冷颤,我睁开眼睛,可发现整个身子不能动弹了。我心里明白,是鬼压床……

出发前,聋子爷照样给我们父子俩各倒了一小碗东西喝了。老爸这回喝下后,抹了下嘴巴,说话了:“聋子爷熬的佩兰膏能祛邪。料想那个大嘴巴女鬼也会躲进洞壁的蝙蝠穴里。”

佩兰膏?我忽然想起,在聋子爷屋后的菜畦里种着许多佩兰草,还以为是他种植的草药,原来是用于熬制驱邪膏的,这爷也真是迷信。

傍晚时分,村庄禽兽归笼。因黄玲的暴死,庄里人都感到了几分惧怕。在他们的记忆里,夺气嘴已有多年未出现怪石。老爸一边拾掇工具做准备,一边朝村庄周围遥望一圈,还用手掐算些什么,蹙眉凝思道:“还是12年前,陈家庄出现过怪石,转眼就一个轮回了……”

这次进洞穴比中午容易多了,简直轻车熟路,走了很长一截,我们才点燃火把。老爸打火把走在前,我持手电随后,把洞壁照得油光粉亮,通道不再阴森。但终因少了大麦这个胆大心细的兄长,我心里犹存几分惧怕。

突然,我看见老爸手上火把的火焰飘动起来,可洞里并没有风流动,真是奇怪了,我几步凑到他背后,叫了声“老爸”,问道:“火把怎么会无缘无故飘动?”

我用手电照着火把,看到老爸的手有些颤抖。但他并没有注意火焰的跳跃,只是用往前前后后做了几次深呼吸,问我:“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我也像老爸那样做了几下深呼吸,回答:“那是松树枝燃烧的气味,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老爸没吱声,继续往前走去。我在通道壁上发现了几处小小的洞穴,便用小竹棍逐个掏进去,看里面有没有躲藏什么小生物

越往里走,通道没有狭窄,反倒渐渐变得开阔起来。老爸快要走到大麦昏倒的那个岔道口时,他便打着火把朝前面扫视一遍,发现有大大小小一排岔道。

老爸仔细瞧了瞧,问道:“你说,大麦看到的是哪个岔道?”

见我没回应,他又重新问了一遍,还是不见我回话。他有些生气了,忽地扭头道:“你没听到,我在和你说话呢!”

我只顾一个接一个掏着那些小洞穴,甚至萌生了掏出个金疙瘩银疙瘩的念头,根本没在意老爸在和我说话。等我回头朝他走去时,竟然发现老爸后面多了一个人!

我用手电照了照前面几个黑糊糊的洞口,顿时明白几分,莫非那些洞里藏着盗墓贼?冷汗瞬间流满后背,我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老爸、老爸……”

“谁?”是老爸在厉声叱问。

我哆嗦着身子,观察了片刻,只见那个人径直朝一个通道走去,碰到洞壁后又被弹了回来,侧了下身子又朝另一条通道走去,碰到了额头,又被弹了回来……

“老爸……那个人是谁……到底怎么了?”

那个人来回碰了几次壁后,一下子瘫坐在地。老爸似乎并没有感到害怕,走过去,拉扯了几下那人的胳膊,不见对方动弹:“这伢子怎么好眼熟,你是谁?”

我用手电将那人照了一通,想了想,对老爸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好像就是住我们家东面前排沟渠上的那个安柱……”

“怎么……怎么可能?”老爸的声音都在颤抖,“十二年前他就死在了外面!”他边说边踢了那人一脚。

我正欲伸去探他鼻息的手,连忙缩了回来。

九秘密

“这安柱仔到底是人是鬼,马上就要他现原形。”

只见老爸深吸一口气,猛将火把吹熄,边说边脱下他那件藏青色外套,双手提起衣领掸了掸,接着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然后罩在了蜷缩在地的安柱身上,同时还叫我熄灭手电,没他发话,不要开灯。

洞里漆黑一团,我持手电的手都僵住了,刚才老爸的举止更是诡异无比。面前的几个岔道洞口不时传出“嗡嗡”的响声,实在让人心悸。

我屏气凝神,等待老爸解除禁令。经过漫长的等候,忽然听到“啪”的击掌声,我忙按亮手电,看到老爸已将罩在安柱身上的那件外套揭去。

老爸重新点燃火把,直摇头骂道:“这他妈死去多年的柱子怎么突然跑回陈家庄了,还躲在夺气嘴下的洞里?”

是啊,不是说安柱十二年前就死在外头,怎么突然出现在这洞穴里,又恰好在他老婆黄玲暴死后……我脑袋里一团浆糊,百思不解,但安柱却是活人,而非在洞里游荡。

“老爸,你确信这是安柱的肉身,而不是他的灵魂?”见老爸神乎其神,高深莫测,我的胆子也大了许多,但心中升起问号:刚才老爸的举止是不是故弄玄虚?

见我站在那里没有动弹,老爸说了句:“还愣着干什么?柱子现在回来了,还不背他到卫生室打针?”

又要背人,我心里实在不爽。“我刚才看到了,他应该不会像大麦那样嗅到什么怪异气味而昏迷,他是多次撞在洞壁上而昏沉倒地的。”我用手电照了安柱的头部,看到他面额上青肿好大一块。

人命关天,要紧。我背上安柱,拿出吃奶的气力。幸好,这安柱要比大麦矮小,我还撑得住。

走出洞穴,我的内衣早已湿透。天空只有半个,时隐时现,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泥巴路。要是在城市,即便在停电的月黑夜,也能看到灰白色的水泥路。卫生室离这夺气嘴还有一段路程,要我继续背他去打针恐怕体力不支了。

老爸手上的火把烧尽,他重新点燃一根。这时候,忽然从土堆边的荆棘旁闪出一个人来,挡在我们父子面前,那人迅速将手里的一团东西塞进安柱嘴里。稍许,安柱一连打了几个响亮的气嗝,睁开眼睛,朝周围瞅了瞅,忙从地上爬起身。

“你个小子,这些年跑到哪里发财去了?”老爸跺了下脚,忽然咆哮起来,“陈家庄才安宁几年,现在又犯事了?”老爸的声音凄凉而悲壮,在夜色中久久回荡,一股说不出的凉意直袭我的心头。

安柱沉默着,不吭一声,只见他突然双膝跪下,给面前的几个人磕了几个头,爬起来,转身向村庄外跑去……

我想跟着安柱追赶过去,被人拦住了,扭头一看,才发现刚才从土堆旁闪出的那个人竟是聋子爷!

外面露气大,我们三人走到洞里歇息。我也实在太疲乏了,一屁股坐下去就不想起来。火把的光亮映照洞口,老爸的脸由阴转晴,静静地看着聋子爷,似乎想问他什么问题,而聋子爷看了我一眼,习惯性抿抿嘴,用手捏着下巴,不动声色。

聋子爷在安柱嘴里塞了团东西,他就清醒了,证明他并不是因为撞伤额头而昏迷倒地,或许也像大麦一样嗅到什么怪异味道。于是我问老爸:“安柱是不是在洞里那个岔道口嗅到什么,才昏厥倒地?”

老爸终于道出了这个秘密,神情严肃地说:“中了迷香。”

我一拍大腿,心里明白了,原来这个大土堆是古墓!史书上有过这样的记载,古时候,有身份的人逝世后,为了保证坟墓不被所盗,除用夯土击实,还在周围的墓道里布上异毒。盗墓贼自古有之,不少盗墓贼就死于这种异毒。迷香只是异毒的一种,具有性与麻痹性,像毒品一样,让人越吸越觉得有味,直到被毒死。我和老爸出发前,聋子爷让我们父子服下的佩兰膏实际上就是一种解药。

老爸微微点头,道:“从前,你爷爷常提到的那个叫明德的僧人,我怀疑也是来这里守墓的。”

“论年龄,聋子爷应该是明德的辈。明德离开陈家庄后那些年,为什么没有明家后人来这里守墓呢?”看着老爸高高挑起的眉头,我问道。

“明德离开后,说不准常有明家后人前来夺气嘴看墓地。”老爸向竹林边聋子爷的那几间旧屋子望了望,神情沮丧,“或许,聋子爷就是明家最后一个守墓人。”

“聋子爷早就发现了‘安柱之墓’后面的那个盗洞,按理说他早就进去过,并且在墓室里布下迷阵吧?”我问老爸,可他始终不肯回答。

静默好一阵子,老爸抹了抹眼睛,说道:“小时候,我听你爷爷讲了夺气嘴的故事,便萌生进那个洞穴的念头。可庄上人家提及夺气嘴就为之色变,哪有伴儿敢进去破解谜团?前不久,我得知聋子爷竟也有此想法,就把你叫回老宅……”

聋子爷来陈家庄差不多四十几年了,既然他手里有族谱,还有墓室图,他对那个祖墓的情况无疑早就了然于胸。在他弥留之际,固执地邀约我们父子共同探墓,最后启动机关,将自己与他的祖先葬在了一起,这样做自有其目的……

想到这些,我心里不禁一颤,眼前云雾渐散。近些年来,聋子爷大概已感觉到祖墓所面临的危险,于是一次次将村子周围发生的横死事件,与夺气嘴上的怪石联系在一起,有意印证“怪石出现、村庄浩劫”的说法,目的无非是想阻止盗贼对祖墓的侵犯。

这天夜晚,大麦的尸检报告传到陈家庄,大麦系中了某种不知名的毒素而死亡。同时,刑侦大队技术科还在大麦指甲里发现凝固的血液,经检测比对,那些凝固的血液正是黄玲的。警方初步确认,大麦是杀害黄玲的凶手。

与此同时,棺材换尸也有了答案。大麦参与的那个盗墓团伙早已盯上陈家庄的大土堆,还确认土堆里的墓主曾在朱元璋手下当差,后人异地厚葬于此。盗墓贼觉得此墓是大主,便煞费苦心,一边在夺气嘴修筑冢寺掩人耳目,一边找准方位打通盗洞,还用洛阳铲从冢寺里打了放风通道。等到清明前夜,他们将以准备祭祀活动为借口进墓开棺盗宝,然后利用这地方横死媳妇需移冢的风俗,将盗得的宝贝用棺材转移出村子。可是,那些的盗墓贼不曾想到,墓主的后人正紧盯着他们。

这下子全村人都震惊了,大麦和安柱是两堂兄,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他如此残忍地黄玲?麻叔出来说话了,前天清晨,他看到黄玲尾随大麦朝夺气嘴方向去了。只是没想到,她会被大麦穿喉在家。而警方分析,黄玲一定掌握了大麦企图盗墓的秘密,并极力阻止其行动,才被大麦恼羞成怒地杀死。另外,民警还在大麦家的菜畦里发现洛阳铲、防毒等大量盗墓工具。

我们父子俩没有告诉民警,安柱并没有死,他的那块假墓碑后面,曾经有个通向主墓室的盗洞。可大麦怎么死的,永远只能是一个谜了。

然而我深感不安,也为了聋子爷对我们父子俩的信任,决定为他做点什么。返城时,我带上那本线装族谱,请老帮忙,转交给了县文物局的民俗专家,希望他们作出鉴定,将夺气嘴作为重点古墓保护起来。

没多久,我就接到老爸的电话,说县政府已在夺气嘴竖了块“重点保护文物单位”的大石碑,还规定从此不准任何人在土堆周围埋尸筑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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