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政坛奇人江春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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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政坛奇人江春霖

陈天宇

清朝因腐败而最终灭亡。然而，在清朝走向灭亡的过程中，还是有一些官员的，为了这座日渐腐朽没落的大厦的安危而披肝沥胆、拼死抗争，这些人中就有清朝末年政坛奇人江春霖。

江春霖祖籍福建莆田。从政17年（1894—1910），前5年在翰林院，后12年当监察御史。他的爱国忧民之心，他的铮铮铁骨，在他担任监察御史期间得到充分表现，时人称他“直声动天下”，林纾在为江春霖撰写的墓志铭中称江为晚清“谏官第一人”。尽管他当年所维护的是一个没落的封建王朝，然而，他展现给世人的那种风骨和气节，即使到了今天，依然会让我们为之动容。我的案头有我中学语文课业师卢金城先生编注的《江春霖御史奏稿简注.》一书，每每读之，都会生发许多感慨。

清朝末年，官场极其腐败。那些皇亲国戚、内阁枢臣、封疆大吏，大多结党营私、徇私舞弊、贪赃枉法、荒淫无耻、卖国求荣，他们败乱朝廷纲纪，祸害官员百姓。面对这些朋比为奸、盘根错节的邪恶势力，假如为了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远远躲开以避其锋芒；然而，江春霖却选择了挺身而出，与之抗争。他担任监察御史期间，有近30篇奏折直指这股强大的政治势力。他的弹劾对象有亲王、贝勒、军机大臣、尚书、侍郎、总督、巡抚，还有自己的顶头上司都御使。他的奏折犀利敏锐，证据翔实，直指那些权贵的命门。当时庆亲王奕劻及其儿子农工商部尚书载振威权日甚，势倾中外。江春霖在载振接受署抚段芝贵所献的歌妓杨翠喜遭弹劾辞职后，又弹劾奕劻父子以为奕劻祝寿为由大收礼物、结党植私（光绪三十三年三月二十九日《劾庆亲王父子疏》）。当袁世凯横行官场、气焰嚣张之时，江春霖在《劾军机大臣袁世凯权势太重疏》（光绪三十四年九月初九日）中，直言袁世凯权奸窃国，列其罪状12条，其中有：交结亲贵权势、把持台谏（操控都察院）、引进私属、勾结疆臣、遥执兵柄、阴收士心、潜市（暗中出卖利益给）外国、僭滥军赏、破坏选法、骤贵{提拔}骄子等。当庆亲王与袁世凯朋比为奸、贪赃枉法、排斥异己之时，他上疏直指“庆亲王老奸窃位，多引非人”（宣统二年正月十六《劾庆亲王老奸窃位，多引非人疏》）你说说，在那样腐败的清末，一个贝勒爷、一个农工商部部长接受了一个歌妓，又不是养了几十上百个情妇，居然还去弹劾他，还让人家丢了官。那个权倾中外的庆亲王利用祝寿之机收了点红包什么的，跟一些官员拉拉扯扯的，居然也去弹劾他，让他下不来台。而炙手可热的军机大臣袁世凯，连皇帝老儿都不敢怎么他的，江春霖居然也敢去捋他的虎须，那不是不要命了吗？颇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江春霖居然没被“莫须有”或被“诽谤朝廷”而坐牢杀头，也没被“坠楼”或被“正常死亡”暴死横尸，竟然还能在朝堂上慷慨激昂地讲七讲八，这大概是腐败透顶的晚清留给我们的一个悬念。

清朝末年，民不聊生，社会上常会因官吏暴虐民众，民众不满反抗，从而导致一些群体性事件。在这类事件面前，怎么处理，持什么态度，最容易看出官员的良知和胆识，江春霖也正是在对这种事的识见上，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正直官员的良心和肝胆。比如，光绪三十四年八月，江春霖在《拟劾广西营官疏》中利用掌握的材料，弹劾右江防巡第十六队管带袁明翼借垦殃民，霸占民田，非刑毙命，强奸民女，贻害地方，拟请彻查严办，以安边疆，而伸军法。在此前的光绪三十二年江春霖也曾挺身而出，为民请命。当时江西吉安儒行乡民众因不满地方政府的清赋局苛捐杂税和差役勒迫，扶老携幼相率入城，至政府有关部门门前，以缓征旧欠、酌减票（交粮的粮票）钱、严惩差役三事要求有关部门转求该县长官，当事的官员答应民众要求后把民众遣散。第二天乡民担心被骗，再次进城，经有关部门劝说并以兵勇携械示威后，乡民退去。而后因两起偶发事件，一起是城外南关队勇（当类似今天的城管）殴打一个卖菜的，引起民众不满，吵闹了起来；一起是张仙庙百姓和武装人员口角，当地官府把这几件事联系起来，于是有官员带兵镇压，前后导致乡民四十余人死伤。对于地方官员的暴行，江春霖上书为老百姓辩冤，认为民众“号呼称冤而已，聚众有之，始终并未执械抗官也。乃该府县风声鹤唳，过于惊疑”，指斥某些官员“欲见好同僚，邀功上宪，捏称匪徒啸聚，意图报复。”直呼 “统计前后乡民死伤四十有奇，而兵勇无一伤者，谓之抗拒，将以欺谁？”“民间死伤四十余人之多，而府县将弁不谪一官、不镌一级，何以惩贪酷而安良善！”（《弹劾江西吉安庐陵县民变办理未平允片.》）那个时候，清朝统治已经摇摇欲坠，孙中山领导的革命正在暗暗进行中。为了清朝统治基础的稳固、为了民众的生存，为了良心和道义，江春霖不怕被扣上煽动动乱或被扣上“乱党”的帽子，挺身为民请命，也真是胆子够大了。

在腐败盛行、贪渎遍地的清朝末年，想要洁身自好当个清官，是很难的。官场的潜规则，你要是不遵循，在官场上肯定是混不开的。然而，就在那么龌龊的清朝末年，偏偏出了这样一个一身正气、清正廉洁的江春霖。江春霖在做官之前当秀才的时候，就写过一篇《言志对》的文章，文章以主客对话的形式，来表明自己的志向。文章中说：他要当的官“内则谏官，外则县令”。客人问他为什么不想当宰相、翰林、六部、九卿之类的官，偏偏要当谏官？他回答说：“独谏官于庶政之得失、万民之休戚、社稷之安危、职官之能否，目之所见、耳之所闻，皆得行于奏牍。”“谏官知无不言，官职虽卑，任同宰相。”“吾儒志在天下，不为谏官，将安为？”在他当了谏官之后，他独立特行，为民请命，实践了他早年的志向。他一生清廉，母亲林太夫人年近古稀，知道江春霖忠心为国，在老家过着清贫的生活。他的夫人杨氏在家“日灌园以佐公之养”，“贤而能家”。江春霖在京城，公务之余，自己做饭，常煮笋干下饭，没有其他的菜。宣统二年他弹劾庆亲王老奸误国，引起皇族不满，被摄政王载沣以皇帝的名义，指责为“莠言乱政，有妨大局”、“信口雌黄，意在沽名”。载沣虽然不得不承认“该御史平日戆直，尚无劣迹”，但仍然给了个“回原衙门行走”的处分。当时全御史台的谏官联名上书，请求撤销处分，却没有得到应允。江春霖至此终于看清清王朝已无可救药，于是以母亲老迈为由，辞官回家。同为福建人的林纾当时也在北京，林纾和江春霖的同年、朋友一道，送江春霖到崇文门。朋友们集了2000元作为送行礼，江春霖作诗答谢却不肯收下。他说：“吾自为言官，则置身于度外，若稍有身家利害，何敢批逆麟、捋虎须，以一身冒万险而不知悔？”据林纾为江春霖写的墓志铭称，江春霖“归装但敝衣数袭，朝衫外无他物。”江春霖在当了十几二十年的京官后，终于两袖清风地回家而去了。

清朝是有幸的，他在腐朽没落风雨飘摇之时还有如江春霖这样的忠义之臣清廉之官为之效命。江春霖是不幸的，他生不逢时，把自己的满腔热血和一片忠诚付给了那样一个腐败透顶的朝廷。大厦之将倾，岂独木所能支，就算江春霖是一棵钢铁的栋梁也无法撑起那么一座腐朽的大厦。清王朝就在他辞官之后不久轰然倒塌了。

江春霖们的存在无疑可在某种程度上对社会产生矫正作用。一个无需江春霖们就能健康运行的社会是理想的社会，一个能产生江春霖并让江春霖们发挥作用的社会是有希望的社会，一个产生了江春霖而不能用的社会是令人悲哀的社会，最令人担心的是虽极其需要然而却又无法产生江春霖们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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